三日轉(zhuǎn)瞬即逝,這日清晨,天邊剛泛起魚肚白,楚揚王府便已忙碌起來。
晨光熹微,灑在朱紅色的宮墻之上,映出一片暖黃。
府中各處張燈結(jié)彩,大紅燈籠高高掛起,隨風(fēng)輕輕搖曳,似在歡迎貴客的到來。
王府的侍衛(wèi)們身著鮮亮的鎧甲,手持長槍,整齊地排列在府門兩側(cè),身姿挺拔如松,目光炯炯有神,彰顯著王府的威嚴(yán)。
管家劉福穿梭在人群中,指揮著下人們布置庭院,只見那庭院中,原本就繁花似錦的花壇被精心打理,各色花卉爭奇斗艷,馥郁的花香彌漫在空氣中,令人心曠神怡。
小廝們搬來一盆盆珍貴的綠植,巧妙地擺放成各種吉祥的圖案,與周圍的景致相得益彰。
趙煜早早起身,身著一襲月白色的錦袍,袍上繡著精致的云紋,腰間系著一塊溫潤的玉佩,更襯得他氣宇軒昂。
他站在府門口,目光不時望向遠處的街道,心中滿是對葛道長到來的期待。
身旁,素柳身著一襲淡粉色的羅裙,發(fā)髻高挽,插著一支碧玉簪子,整個人顯得溫婉動人。
她手持一個精致的漆盒,里面盛放著王府準(zhǔn)備贈與葛道長的見面禮,皆是些珍稀的古玩字畫和千年人參等名貴藥材。
巳時初刻,遠處傳來一陣悠揚的鐘聲,如黃鐘大呂,響徹四方,不知從何時起,王府四周被薄霧籠罩了起來,彌漫著一股神秘的氣息。
趙煜凝視著前方,忽然聽到薄霧中傳來陣陣“嗒嗒”聲,須臾,一輛馬車的模糊輪廓便從霧中緩緩浮現(xiàn)。
最前方是兩匹身姿矯健的高大駿馬,鬃毛在霧氣里若隱若現(xiàn),車身由上好木材打造,散發(fā)古樸光澤,車廂繪著精美圖案,雖看不真切,卻能感受到靈動線條。
不過最引人注目的,卻是車前駕車之人,竟是一位身形魁梧的壯漢,雖身披寬大的道袍,可那道袍下肌肉隆起,胳膊比起常人的大腿還要粗,一股兇悍之氣撲面而來,不像是車夫,倒像是一位久經(jīng)沙場的將軍。
趙煜心中一動,立即認出這是葛道長的三弟子雷猛,本是楚州積云山風(fēng)雷寨的寨主,自詡綠林豪杰,呼嘯山林,鬧出了不小的動靜。
不過幾年前葛道長在積云山伐山破廟,斬殺邪神,建立積云觀,這雷猛由于未曾做出什么傷天害理之事,被葛道長看中,收為了弟子,如今看來倒也不凡。
在趙煜思索間,馬車緩緩駛至王府門前,車輪在石板路上碾出沉悶聲響。
雷猛穩(wěn)穩(wěn)拉住韁繩,兩匹駿馬前蹄揚起,長嘶一聲,隨后安靜佇立。
他利落地躍下馬車,雖穿著道袍,卻難掩那股子豪爽勁,落地時發(fā)出“砰”的一聲,仿若一塊巨石砸下。
“趙公子,有禮了!”
雷猛大步上前,聲音如洪鐘般響亮,震得人耳中嗡嗡作響,雙手抱拳,神色沉穩(wěn),與之前在山林中呼嘯時的模樣判若兩人,多了幾分出家人的沉穩(wěn)。
趙煜微微頷首,上下打量了雷猛一番說道:
“這位便是雷寨主吧,聽聞你現(xiàn)在隨道長修行,今日一見,果然不凡,日后若有從軍的想法可來王府。”
雷猛沒有為趙煜的夸獎?wù)凑醋韵玻m然對于以前的他來說,趙煜是他一輩子都難以碰見的貴人,但他更清楚對方真正尊敬的是誰,便沉聲道:
“公子謬贊了,跟了師父我才知曉這天地廣闊,往昔那些作為,實在不值一提。”
說罷,他轉(zhuǎn)身,恭恭敬敬地走到馬車旁,輕輕敲了敲車廂,低聲道:“師父,王府到了。”
車廂內(nèi)傳來一聲輕柔的回應(yīng),隨后車門緩緩打開。
葛道長一襲青色道袍,手持拂塵,身姿輕盈地走下馬車。
他面容和藹,目光如炬,掃視四周,對王府的迎接陣勢不置可否,并沒有為王府的盛大歡迎而動容。
“葛道長,大駕光臨,寒舍蓬蓽生輝!”
趙煜快步迎上前行禮,言辭中滿是敬意。
多年來了解,他早就知道這位葛道長是位真正的得道高人,即使是楚揚王對其也十分敬重,雙方隱隱間乃是合作關(guān)系,可不能怠慢。
葛道長目光溫和,打量了趙煜一番,這是趙煜頭一次代表王府出面,他心中自然知道其中的含義,微笑著將趙煜扶起說道:
“賢侄不必多禮,貧道此次前來,一是京中傳來了王爺?shù)南ⅲ貋砀嬷醺锹犅勝t侄一心向道,特來解惑。”
他的聲音平和,卻仿若有一種無形的力量,讓人聽了便心生安寧。
趙煜聞言心中一凜,這幾年頭一回聽聞京中之事,不知道是有突發(fā)情況還是他以前年紀(jì)太小沒有說給他聽,事關(guān)重大,他便沒有再多言,側(cè)身做了個請的手勢:
“道長請,府中已備好香茗,母妃也已等候多時,恭請道長移步。”
眾人穿過王府氣派的大門,沿著青石鋪就的小徑前行,趙煜走在葛道長身側(cè),神色雖然平靜,但心中思緒不斷翻滾,既有對京中消息的擔(dān)憂,又懷揣著對修行解惑的期待。
踏入正廳,廳內(nèi)布置得富麗堂皇,雕梁畫棟,金磚鋪地,趙煜的母親,楚揚王妃早已在廳內(nèi)等候,身姿優(yōu)雅,面龐白皙,歲月雖在其眼角留下些許細紋,卻無損她的雍容氣質(zhì),身著一襲寶藍色織錦華服,繡著繁復(fù)精致的牡丹圖案,舉手投足間散發(fā)著雍容華貴的風(fēng)范。
“母親,葛道長到了”
趙煜領(lǐng)著葛道長進來,看見楚揚王妃親切的說道。
“見過道長。”
楚揚王妃起身,微微欠身行禮,目光掃過趙煜,看著禮儀得體的趙煜,眼中閃過一絲慈愛和滿意,王爺和長子不在,次子剛剛束發(fā),已然可以承擔(dān)更多責(zé)任了。
“王妃客氣了,小道不過一介方外之人,當(dāng)不得王妃如此大禮。”
葛道長還禮后,眾人紛紛落座,雷猛站在葛道長身后,身姿挺拔,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四周,盡顯武者風(fēng)范。
眾人寒暄片刻后,楚揚王妃率先問道:
“道長,不知京中傳來了何種消息?還望道長明示。”
葛道長神色平靜,緩緩說道:
“王爺以秘術(shù)傳來消息,圣上已多日未上早朝,宮中傳聞曾多次昏厥,如今朝堂局勢詭譎,各方勢力蠢蠢欲動,稍有不慎便可能引發(fā)朝堂動蕩,王爺在信中言辭懇切,盼我進京,共商應(yīng)對之策。”
趙煜和楚揚王妃聽聞,臉色皆是一變,當(dāng)今圣上無子,且多年病重,楚揚王幾年前便急急入京,其目的可想而知。
但是爭龍之事向來兇險無比,一向安逸的趙煜乍聞此事,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強烈的危機感,他目前的富貴生活完全都是建立在楚揚王身上,一旦爭龍失敗,別說目前的生活了,恐怕就連性命都難以保全。
想到這里趙煜不由握緊了拳頭,心中對于修道之事一時間也沒了想法,腦海中翻滾出前世的種種爭斗之法,只想著該如何幫他老爹登上那至高之位。
反倒楚揚王妃神色很快便恢復(fù)了平靜,對著葛道長說道:
“妾身只是個婦道人家,遠在楚州難以幫上王爺,不過道長乃是得道高人,王爺既已邀請道長入京,勞煩道長奔波前去相助,妾身在這里代王爺謝過道長了。”
說完,便起身對著葛道長再次行禮,趙煜也連忙站起跟著行禮,葛道長沒有避開,坦然受禮后說道:
“王妃不必著急,當(dāng)下切不可慌亂,需先安排好王府防備確保府中安全后貧道才可安心離開,待到貧道進京的消息傳開后,楚州恐怕也要不平靜了,王妃需提前做好準(zhǔn)備。”
這幾年來王府之所以這么平靜,便是由于葛道長坐鎮(zhèn),無聲無息間不知道平息了多少事端,他一旦離開,恐怕不知道又要冒出多少牛鬼蛇神了。
接下來,楚揚王妃與葛道長就接下來一些王府的防衛(wèi)重新做了調(diào)整和布置,明面上的事情依舊由王府安排,暗中的事情則由雷猛負責(zé)解決,葛道長的大弟子二弟子也都會一同帶入京中。
趙煜在一旁靜靜的聽著兩人的安排,一件件隱秘不斷浮現(xiàn),隨便一件傳出恐怕都會在楚州引起一番動蕩,看著始終保持平等地位甚至隱隱還占主導(dǎo)地位的葛道長,這時候才真切的意識到了葛道長的地位。
“道人神通,恐怕還在我之前的預(yù)估之上。”
趙煜心中思緒翻滾,再次提高了對修道之人的重視,雖然想真正見識一番修道之人的神通,但此時顯然京中之事更重要,便沒有再提問道之事,不過這時楚揚王妃卻滿含鼓勵的看了他一眼,又轉(zhuǎn)過頭對葛道長說道:
“有勞道長費心了,些許風(fēng)波,自然動搖不了王府的根基,倒是我這孩兒這兩年癡迷修道,還請道長為其解惑一番。”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很顯然趙煜這幾年的動作并沒有瞞過楚揚王妃的眼睛,趙煜雖然不知道這時候了他母親還能有心思放在他身上,但也沒有反駁,強壓下心中的急躁,恭聲向葛道長說道:
“道長,晚輩一心向道,卻在修行之路上迷茫困惑,還望道長能為晚輩指點迷津。”
葛道長聞言,目光炯炯地再次打量了趙煜一番,點頭道:
“修行之路,道阻且長,非有大毅力、大智慧者不能成,賢侄若真心向道,且隨我來花園走走。”
趙煜聞言望了楚揚王妃一眼,在楚揚王妃鼓勵的眼神中隨葛道長而去,兩人起漫步至王府花園,花園中繁花似錦,蝶舞翩躚,靜謐而祥和,與朝堂的風(fēng)云變幻形成鮮明對比。
趙煜隨葛道長漫步在花園的小道上,整理了一下心緒,將京中之事放在一旁,率先開口:
“道長,這些年來我也算是飽讀經(jīng)書,了解過很多有道之士的入道情況,可是始終不明白究竟什么是入道,又為什么一入道就有種種神通呢?”
趙煜問的很直白也很關(guān)鍵,他始終不明白怎樣算入道,又為什么一下子就有了種種神通,與他前世看過一些小說的修仙修行啥的完全不一樣,好像突然一下,一個普通人就成了絕世高手一般,實在令人難以理解。
葛道長聞言微微頷首,這是很多世人對于修道迷惘,他停下腳步,看著一朵盛開的牡丹,緩緩說道:
“賢侄,世間道理,如這花園中的繁花,各有其美,你說你飽讀經(jīng)書,便如現(xiàn)在一覽群花,知其美,可知其理?”
趙煜聞言掃視了一眼面前的群花,五彩繽紛,俱是來自天下各地、五湖四海的奇花異草,美不勝收,思索片刻后說道:
“道長是說,我雖然讀了很多經(jīng)書,卻只是讀過,沒有理解它們?”
趙煜用自己的思維理解葛道長話中的意思,他讀過很多書,不說今世從小王府的嚴(yán)格教育,就說前世的很多經(jīng)典或許由于轉(zhuǎn)世重生也記憶力大增,歷歷在目,隨便背誦幾首下來恐怕都能博得一個神通才子之名。
但這對于他的身份地位來說沒有意義,所以他并沒有刻意顯現(xiàn)過,今日得葛道長提醒,他立即便意識到自己雖然腦中典籍甚多,但要說能理解其中的道理的卻寥寥無幾,很多只是走馬觀花一般不解其意,如果之前真刻意賣弄,遇到真正的博學(xué)之士就要貽笑大方了。
想到這里,趙煜心中警惕,對于顯露前世之學(xué)也有了更多衡量,決定之后仔細回味一番,吃透了其中的道理再拿出來作為日后的資本,不過他現(xiàn)在對更好奇的是如何入道,便繼續(xù)問道:
“道長,我理解了其中的道理便能入道了嗎?”
葛道長看著若有所思的趙煜沒有直接回答,目光悠悠的說道:
“世間皓首經(jīng)書之人千千萬萬,不乏天資聰慧之人一閱之下便能深解其意,做出的釋義即使貧道也要拍案叫絕,徹夜苦讀,但是這些人,他們認可書中的道理嗎?”
葛道長的話像一柄利劍一下子穿透了趙煜的心扉,讓他頓時遲疑了起來,腦海中翻滾出無數(shù)道理,有前世的哲學(xué)科學(xué)之理,也有今世的儒學(xué)道學(xué)佛學(xué)之道等等。
道理雖多,但趙煜思索良久,卻發(fā)現(xiàn)沒有哪一項道理是自己能完全真正認可的,佛學(xué)?儒學(xué)?道學(xué)?他總能挑出種種毛病,不能完全接受,即使是科學(xué)之道,在來到這個世界、見識到種種異術(shù)后,也不免產(chǎn)生了一些動搖。
這個世界的基礎(chǔ),究竟是微觀宏觀的宇宙星空,還是天圓地方一炁衍生的玄妙世界,目前也都還不得而知······
知道的道理太多,又無法認可,讓趙煜一時間陷入了深深的迷惘之中,似乎沒有看出趙煜的迷惘,沒有等趙煜回答葛道長又緊接著說道:
“世間悲哀,莫過于身不由己,背離初心,知易行難,活在世上,總要面對無數(shù)困難和誘惑,即使是你認可其中的道理,又能否按照其中的道理行事,即使是面對死亡的威脅或者種種誘惑也不動搖,不偏離?”
說到這里,葛道長轉(zhuǎn)過頭深深的看著趙煜,一連串的問題讓趙煜心神恍惚,目光躲閃,不敢再與葛道長對視。
宿慧帶來的自傲和今生富貴生活帶來的優(yōu)越此時被砸得稀碎,他原本以為自己入道會是一件必然的事情,目前也只是差的一步之遙罷了,但此時才發(fā)現(xiàn),他距離入道真的差的很遠很遠,不過他還是不甘心,沒有回答葛道長所問,強說道:
“道長你說的這些都是讀書之人入道的情況,那些不識文字、不讀經(jīng)典之人又如何能入道?”
葛道長對于趙煜的避讓沒有失望,因為世人對于修道之事大都只是停留在表面,葉公好龍才是常態(tài),了解清楚后是放棄還是堅持并不是一言而定。
后續(xù)的際遇誰也說不清,正如趙煜所問的情況一樣,山野村夫可入道,大徹大悟也可入道,便說道:
“圣賢典籍乃是前賢對于道的總結(jié),能理解認可并持之以恒的堅持下去,就是在模仿前賢行道。
而行道過程中自然就更容易觸摸到入道的契機。
但是這些典籍也是前賢從天地萬物的道理中總結(jié)出來的。
如果一個人的行為一直契合某種自然之理,并且心中也對其十分認可共鳴,自然也能入道。
道理就是道理,哪怕他一字不識,但當(dāng)?shù)览硪讶簧钌钽懣淘谄湫闹袝r,自然也就入道了。”
葛道長不愧是早已入道的得道高人,即使是生澀難懂的入道在其講解下也變得條理清晰起來,真?zhèn)饕痪湓挘賯魅f卷書,單單他這幾句話,多少人即使是奉上萬金也難以求來。
但入道最難的從來都不是道理,而是天地、道理、人心、行動的共鳴與契合,即使是知道如何去做,想要實現(xiàn)也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
就如趙煜此時,葛道長已經(jīng)將入道的種種門檻與關(guān)隘說的很清楚了,但他心中依舊十分的失落與迷惘。
因為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找到那種可以讓自己完全認可并矢志不渝連死亡都無法動搖的道理,如果找不到,那他就無法入道了?就只能生老病死,隨波逐流的度過這平凡的一生了?
清風(fēng)吹拂,花園中的無數(shù)奇花異草似乎也被主人的心緒影響,焉焉的低下頭來,看著有些失魂落魄的趙煜,葛道長微微頷首。
知道也打擊的差不多了,之后趙煜能不能破繭成蝶就看接下來的這一步了,便忽然問了一個風(fēng)牛馬不相及的問題:
“賢侄最近在習(xí)武?”
趙煜心中還有些茫然,不過勉強還能收拾心緒,苦笑的點點頭道:
“讓道長見笑了,只是用來強身健體罷了。”
此世武功可不是前世能比的,他曾親眼看到過府中門客力能抗鼎、摧山斷河的恐怖實力,這也是他確認此世確實存在修行修道的依據(jù),讓他心中不勝向往,這幾年一直在勤學(xué)苦練,便抱著一些仙武同修的小心思。
只是此世練武也不是像前世小說中那樣境界分明,更類似于古典練武一樣打熬身體、鍛練器械,并不是越早練武效果越好。
所以他目前練武時間不長,沒有什么太大成就,仍然處于打熬身體階段,能耍一些招式但也沒有什么太大威力,跟普通人甚至一些兵卒相比也敢喊出“打十個”了,但跟真正的高手相比也不算什么。
“既然如此,那貧道就送賢侄一個禮物吧。”
葛道長看了趙煜一眼,忽然一笑,然后抬起手輕輕一點,便點在了神色詫異的趙煜眉心,不待趙煜詢問,忽然眼前一黑,他便陷入了一段奇幻瑰麗的經(jīng)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