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準備好一戰了嗎！”

披風邊緣，用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的暗金絲線，精巧地繡著一圈振翅欲飛的鷹隼紋路，此刻在夜風中獵獵翻卷，如同黑暗中伺機而動的猛禽翅膀。

“準備好了！”

白日里那頂意義非凡的舊草帽，已被他仔細地、珍而重之地貼身收入懷中，緊貼心口的位置，仿佛那是另一顆跳動的心臟。

此刻，他那柄名震青徐、沾滿敵血、象征著過往鋒芒的環首龍雀刀，并未懸掛腰間。

“出發！”

取而代之的，是那桿通體黝黑、在微弱的星月光芒下泛著沉凝幽冷金屬光澤的“破風”重槍！

長槍并未持于手中，而是被他用特制的、堅韌浸油的牛皮索帶，以行軍的角度，斜斜負于寬闊有力的背后。

粗壯的老橡木槍桿緊貼著冰冷的鐵甲，與他挺直的脊梁骨平行，仿佛與他融為一體。

“定要讓紀靈那小子，血債血償！”

冰冷的棱脊破甲槍尖斜指蒼穹，如同指向命運咽喉的獠牙。

槍尾那枚沉重的精鐵圓環，隨著他每一次沉穩而迅捷有力的邁步，在玄甲肩甲或背甲上輕輕磕碰，發出極有韻律、如同死亡倒計時般的“嗒、嗒、嗒”輕響。

“走！”

他身后，五百青羽軍最精銳的士卒，如同訓練有素的鬼魅軍團，在濃稠的夜色中無聲移動。

疾風營的士卒身著輕便堅韌的鞣制皮甲，背負著上好了弦的勁弩或裝滿雕翎箭的箭囊，腰間除了制式環首刀，還額外佩著利于近身搏殺的短刃。

他們腳步輕盈得如同踏在棉花上，又如同在林間穿梭的靈貓，落地無聲，在黑暗中快速穿行，身形靈動。

“那些人就是無影營的人嗎？”

那一雙雙銳利的眼睛，在頭盔的陰影下警惕地掃視著四面八方，捕捉著任何一絲風吹草動，耳朵也微微聳動，過濾著黑夜中的雜音。

“是啊，神出鬼沒的，聽說之前就被陳珪篩選過一遍?！?

無影營的士卒則更像是夜色本身的一部分。

他們穿著特制的、沾染了泥土草木汁液的灰褐色緊身衣甲，衣料粗糙，顏色斑駁，穿著與周圍環境幾乎一致的灰褐色衣甲，行進間悄無聲息，彼此僅靠細微的手勢和眼神交流，如同在林間游走的陰影。

整個隊伍，除了那“嗒、嗒”的槍環輕響和數百雙腳踩踏在枯草落葉上極其輕微的“沙沙”聲，再無一絲多余的響動。

“嘖嘖，不過他們的存在也是蠻有意思的?！?

一股壓抑到極致、卻又澎湃欲出的殺氣，如同無形的潮水，隨著這支沉默的軍隊蔓延開來，所過之處，連秋蟲都噤了聲。

“張將軍，陳都尉他們已經出發了！”

就在城門即將徹底關閉的陰影里，一個魁梧如鐵塔般的身影悄然佇立。

張飛抱著膀子，鐵甲在黑暗中反射著微弱的冷光。

“哼。”

他環眼圓睜，死死盯著城外那片迅速被黑暗吞噬的軍隊，目光最終聚焦在那個背負長槍、一馬當先的玄甲背影上。

看著那桿在星月微光下隱約勾勒出輪廓的沉重長槍，看著那沉穩如山、一往無前的步伐，張飛臉上白日里的質疑與不耐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復雜的、混合著審視、驚異乃至一絲不易察覺的認同。

他濃重的眉頭擰在一起，鼻子里發出一聲壓抑的、卻并非全然惡意的冷哼，低聲罵了一句，聲音粗嘎，卻帶著一種奇特的、沙場老卒才能聽懂的認可：

“他娘的……這小子……倒真有幾分膽氣！”

話音未落，城外那支沉默的軍隊，連同那個背負長槍的玄甲身影，已然徹底融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

唯有那桿斜指夜空的“破風”槍尖，似乎還殘留著一點微不可查的幽冷反光，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張飛眼底激起一圈漣漪，隨即又被更深的夜色吞沒。

小沛城沉重的西門，終于“咔噠”一聲輕響，嚴絲合縫地關閉，將城內外的世界徹底隔絕。

“渣渣渣?！?

山林深處，連蟲鳴都噤了聲，只有風掠過枯枝敗葉的沙沙輕響，如同鬼祟的低語。陳洛伏在一處陡峭山崖的陰影里，玄色鐵札甲上沾滿了濕冷的露水和腐葉的氣息。

他微微瞇著眼，銳利的目光穿透稀薄的夜霧，死死鎖住下方山谷中那片燈火闌珊的營盤。

“嗖嗖嗖?！?

那里便是紀靈大軍的命脈——囤糧之地。

數十座巨大的草垛如同臃腫的怪獸匍匐著，外圍是簡陋的木柵欄和幾處望樓，人影綽綽，戒備比想象中要松懈許多。

連日來的劫掠順遂，顯然讓這些袁術精兵滋長了驕狂之氣。

“都尉，摸清楚了。”

一個黑影如同貍貓般悄無聲息地滑到陳洛身側，是王虎，他臉上抹著鍋灰，氣息微促，眼中卻閃爍著興奮的兇光，

“守糧的雜碎不多，頂天兩百！前半夜剛押運回來幾車東西，鬧哄哄的，這會兒都鉆窩棚里挺尸去了！

望樓上那幾個鳥人也在打瞌睡！柵欄西北角有一段被雨水泡爛了根，用破席子草草遮著，一踹就開！”

陳洛沒有回頭，只是輕輕“嗯”了一聲，目光依舊盯著山谷。

他肋下舊傷在寒氣和緊張的氣氛刺激下，傳來陣陣熟悉的、帶著鈍感的抽痛，但這痛楚反而讓他的頭腦更加清醒，如同冰水澆頭。

“無影營的兄弟已就位，專盯那幾個望樓和巡哨的?！?

王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聲音壓得更低，帶著嗜血的渴望，

“都尉，下令吧！燒了這狗窩，看紀靈那老狗沒了嚼裹，還拿什么蹦跶！”

陳洛緩緩抬起手，制止了王虎的躁動。他的手指指向山谷中幾處不易察覺的陰影地帶，聲音低沉而冷硬：

“急什么。看見那幾個地方了么？紀靈再驕狂，也不會把糧草安危全壓在明哨上。暗哨，至少三處。

讓無影營的兄弟再探一遍，半炷香內，務必拔掉所有釘子！一只眼睛都不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