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玄長老那雙古井無波的渾濁眼眸，略微抬了抬，饒有興致地打量著眼前這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弟子。

“你……拒絕？”他的聲音依舊低沉，但這兩個字本身，就蘊含著一種無形的壓力，讓周圍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他沒有想到，對方會拒絕。

而且，拒絕得如此平靜，如此干脆，不帶絲毫的猶豫。

“回長老的話。”林默對著陳玄，再次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禮，語氣恭敬，卻又透著一種不容動搖的堅定，“這株九竅凝神芝，確實是天地間的奇珍，對弟子而言，也確實是夢寐以求的寶物。但是……”

他頓了頓，抬起頭，平靜地迎向陳玄那銳利的目光。

“弟子并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有何物，值得長老用如此重寶來交換。不明緣由的交易，弟子心中不安。若是長老不能言明，那這樁交易，弟子，不敢應。”

陳玄看著林默，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但那種沉默本身，就是最可怕的威壓。一呼一吸之間，林默感覺自己的心神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攥住，每一絲念頭的起伏，似乎都在對方的洞察之下。這種感覺，遠比直接的神識沖擊更讓人感到窒息。

林默的后背，已經滲出了冷汗，但他依舊強迫自己保持著平靜，與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對視，沒有退縮，也沒有閃躲。

良久，陳玄才緩緩地開口，打破了這令人壓抑的沉默。

“心性不錯。”他的聲音依舊平淡。

這一次，他的聲音中，那股高高在上的意味，淡了許多。

“你身上那件東西，對火系靈獸，有著極強的吸引力。其氣息，至陽至純，品階之高，遠在老夫這株九竅凝神芝之上。”他不再隱瞞，直接點破了其中的關鍵，“老夫若沒猜錯，那應該是某種早已絕跡的上古火系神物的伴生之物，或是其燃盡后的灰燼。”

他的眼光，老辣到了極點，一語中的。

林默的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但他臉上，卻依舊是那副平靜的表情。

“長老法眼如炬，弟子佩服。”他沒有再否認，而是選擇了默認。

他知道，在金丹真人面前，任何的狡辯，都只會顯得愚蠢。

“那東西，對老夫，有大用。”陳玄的語氣，變得鄭重了許多，“老夫正在煉制一爐‘清心破魔丹’，此丹，關乎我青云宗未來百年的氣運。而你身上那件東西，正是此丹最關鍵的一味藥引。”

他看著林默，緩緩地說道：“老夫不喜歡強取豪奪。現在，你可以說出你的條件了。只要在情理之中，都可以談。”

林默沒有立刻提出自己的要求，而是沉吟了片刻，整理著自己的思緒。

他知道，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但越是如此，越不能急躁。他必須提出一個對方無法拒絕，又能讓自己利益最大化的條件。

他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陳玄，鄭重地說道：“弟子，確實需要一味靈藥。”

“我需要龍血芝，至少需要千年年份。”

他說出的，正是那張由蘊神珠推演而來的上古丹方“九轉蘊靈丹”，所記載的三味主藥中，他目前唯一缺失，也是最難尋覓的一味！

陳玄聽到龍血芝三個字，那張古板的臉上，終于有了明顯的表情變化。他先是眉頭一挑，隨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竟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渾濁的眼眸，死死地盯著林默，卻讓林默感到了一絲寒意：“你要此物做什么？此物需以蘊含真龍血脈的妖獸之血澆灌，早已在東海絕跡了萬年。你一個筑基初期的弟子，要它何用？”

“弟子，自有用處。”林默平靜地回答，沒有透露丹方的來歷，“弟子只想知道，這千年份的龍血芝，丹堂，或者說，青云宗，可有？”

陳玄的目光，在林默身上停留了許久，仿佛要將他從里到外看個通透。

良久，他才緩緩地說道：“宗門之內，確實沒有。但是……老夫的藥庫之中，倒是還私藏著一株。”

他頓了頓，“那是老夫早年游歷時，在一處上古秘境中九死一生才得到的，只有八百年份，還差了兩百年火候……”

差了兩百年，藥性便天差地別，根本無法用來煉制九轉蘊靈丹。

林默從儲物袋中，取出了那個封存著曜日金焰草灰燼的玉瓶。

他沒有將玉瓶完全打開，只是拔開瓶塞，露出了一條微小的縫隙。

“嗡……”

一股精純到極致，至陽至剛的曜日金焰氣息，瞬間從縫隙之中，泄露了出來！

站在陳玄長老肩頭的那只尋焰雀，在聞到這股氣息的瞬間，渾身的羽毛，都猛地倒豎了起來！它發出一聲充滿了極度渴望與興奮的尖銳鳴叫，竟不顧一切地，就要向著林默手中的玉瓶，撲過來！

陳玄臉色不變，只是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地點在了躁動的尋焰雀的頭頂。那尋焰雀立刻便安靜了下來，只是那雙豆大的眼睛，依舊死死地盯著玉瓶，充滿了渴望。

而陳玄自己，那雙渾濁的眼睛，也死死地盯著林默手中的玉瓶，他緩緩地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臉上竟露出了幾分沉醉和追憶之色，仿佛在回味著什么久遠的記憶。

“果然……是曜日金焰。”他緩緩吐出一口氣，聲音中，帶上了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

林默緩緩地，將瓶塞，重新蓋上。

他看著陳玄，平靜地說道：“長老，我可以用這玉瓶之中一半的灰燼，換取您藥庫中的那株八百年份的龍血芝。”

“至于剩下的一半……”

他頓了頓，臉上，露出了一絲自信的笑容。

“曜日金焰，乃是至陽神火，有催生萬物之奇效。我想，用這一半的灰燼，布下一個小小的‘太陽真火陣’，足以讓那株龍血芝，在短時間內，補足那缺失的兩百年藥性了吧？”

這個提議，讓陳玄長老，徹底地沉默了！

他看著眼前這個神情平靜，眼神中卻充滿了智慧與自信的少年。

他知道，自己，從始至終，都小看了他。

這，哪里是一個普通的走了狗屎運的弟子。

這分明是一頭，披著羊皮，懂得如何將自身利益最大化的……

小狐貍！

“好一個太陽真火陣，你還懂陣法？”陳玄略微有些意外，饒有興致地問道。

“略懂一二。”林默謙虛地回答。

陳玄沉默許久。

他看著林默，心中生出了一絲真正的欣賞與愛才之心。

心性堅韌，神識強大，行事果決，甚至，還懂得陣法和丹道……

這樣的弟子，若是能收入丹堂，假以時日，必能成為丹堂新的支柱！

“小子，你很不錯。”

他重重地，吐出了這句話。

“這個交易，老夫，應了！”

他臉上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鄭重。

“你隨我來。”

他說著，轉身，向著閣樓的更深處走去。

林默沒有猶豫，立刻跟了上去。

陳玄帶著他，穿過數道禁制，來到了一間禁制森嚴的密室之前。

“這里，是老夫的私人藥庫。那株龍血芝，就存放在里面。”

他打出數道法訣，開啟了密室的大門。

一股更加濃郁，也更加精純的藥香，撲面而來。

密室之內，擺放著數十個玉架，上面，都用最頂級的禁制，封存著各種各樣早已在外界絕跡的奇珍異草。

陳玄徑直走到了最中央的一個玉架前。

只見在一個由萬載寒玉打造的玉盒之中，一株通體赤紅如血，形態如同靈芝，表面卻生長著細密龍鱗紋路的奇特植物，正靜靜地躺在那里。

正是那八百年份的龍血芝！

“東西，就在這里。”陳玄看著那株龍血芝，眼中，依舊帶著一絲不舍。

林默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將手中的玉瓶，遞了過去。

陳玄接過玉瓶，打開瓶塞，仔細地感受了一下其中那精純的曜日金焰氣息，臉上，終于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好，很好。”

他點了點頭，將玉瓶小心翼翼地收好，然后，對著那只封存著龍血芝的玉盒，打出了一道解禁法訣。

“拿去吧。”

林默鄭重地，伸出雙手，將那只玉盒，接了過來。

至此，九轉蘊靈丹，最關鍵的三味主藥，他已經盡數到手，可以著手煉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