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脊平原。
名字取得無比貼切。
視野所及,是一片廣袤、荒涼、布滿巨大裂縫和如同折斷脊椎般扭曲隆起巖層的灰褐色大地。
鉛灰色的輻射云層低垂,將本就黯淡的天光壓得更沉,只在西邊天際裂開一道縫隙,透出幾縷病態的、帶著鐵銹紅的殘陽余暉,給這片死亡之地涂抹上最后一層凄艷的血色。
這里曾是舊時代繁華的交通樞紐,如今只剩下扭曲的鋼鐵高架橋殘骸如同巨龍的枯骨,橫亙在荒原之上,訴說著文明的終焉。
風嗚咽著穿過巖縫和鋼鐵的縫隙,卷起干燥的塵土和細微的輻射塵埃,發出如同亡魂低泣般的聲響。
此刻,這片象征著斷裂與死亡的平原邊緣,卻反常地“熱鬧”起來。
來自秦省各地、大大小小的勢力,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
破舊改裝、焊接著猙獰撞角和機槍塔的裝甲卡車;涂裝著各色怪異標志、引擎轟鳴如同野獸咆哮的越野摩托隊;甚至還有少數幾臺明顯帶著舊時代軍方風格、但保養狀況堪憂的重型步戰車。
更多的則是徒步跋涉而來的幸存者隊伍,他們衣衫襤褸,眼神麻木或兇悍,背負著簡陋的武器和行囊,如同遷徙的蟻群,在各自首領或庇護所旗幟的引導下,在平原邊緣的指定區域扎下簡陋的營盤。
旗幟五花八門:有撕裂的舊時代國旗,有猙獰的變異獸頭骨圖騰,有抽象的能量符號,也有直接用鮮血涂抹的口號布條。
營盤之間涇渭分明,彼此都帶著深深的戒備。
粗魯的叫罵聲、引擎的轟鳴、武器的碰撞聲、受傷者的呻吟以及篝火燃燒的噼啪聲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片混亂而壓抑的聲浪,在空曠的平原上回蕩。
空氣中彌漫著汗臭、劣質燃油、未完全燃燒的垃圾、血腥味以及一種淡淡的、來自西京廢墟方向的、令人不安的焦糊與金屬銹蝕混合的氣息。
平原中心區域,一座由巨大黑色合金板臨時搭建、風格冷硬粗獷的高臺拔地而起。
高臺頂端,一桿深紫色的、繡著金色龍紋與利劍交叉圖案的大旗在風中獵獵作響。
旗幟下方,一排同樣由黑色合金鑄就、線條簡潔卻充滿力量感的座椅空懸著。
高臺周圍,肅立著數十名全身覆蓋在暗紫色重型動力裝甲中的戰士——血牙衛。
他們如同雕塑般紋絲不動,面甲眼部閃爍著冰冷的紅光,手中造型猙獰的能量步槍槍口微微低垂,卻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恐怖煞氣。
僅僅是站在那里,就形成了一道無形的屏障,將中心區域與外圍混亂的營盤隔絕開來。
昆侖庇護所的主人,皇族郡主劉婧,還未現身。
但她的意志,已通過這高臺、這旗幟、這衛隊,如同冰冷的巨石,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與會者的心頭。
“媽的,好大的排場!真當自己是秦省的皇帝了?”
一個滿臉橫肉、脖子上掛著粗大變異獸牙項鏈的光頭壯漢啐了一口濃痰,看著高臺方向,眼神兇狠中帶著忌憚。
他是“青龍幫”的幫主王魁,控制著兩個小型礦場和一個黑市交易點,手下有三百多條亡命徒。
“少說兩句,王老大。”旁邊一個穿著洗得發白舊軍裝、戴著一只電子眼的中年人低聲道,他是“磐石庇護所”的站長張衛民,曾是邊防軍軍官,災變后帶著殘部建立據點,行事相對謹慎。
“昆侖的實力擺在那里,劉婧更不是善茬。看到那些血牙衛的裝備沒?比兄弟會最精銳的‘凈焰’都不遑多讓!
這次叫大家來,明擺著是要重新劃地盤分蛋糕。西京那塊肥肉,誰不想咬一口?但怎么咬,得看那位郡主的意思。”
“哼,分蛋糕?就怕蛋糕沒吃到,先被當成了炮灰!”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響起。
說話的是個身形矮小、裹在一件寬大黑袍里的家伙,臉上帶著一張慘白的、沒有任何五官的陶瓷面具,聲音經過變聲器處理,嘶啞難辨。
他是“幽靈商隊”的代理人,沒人知道他的真面目和據點,專門在各大勢力間倒賣情報和違禁品,行蹤詭秘。
“那位郡主手里,可是捏著從西京熔爐里帶出來的‘東西’…嘿嘿,深淵的碎片,是那么好拿的?召集大家?我看是找人分擔風險,或者…當祭品還差不多。”
他的話引起周圍一陣壓抑的騷動和竊竊私語。
深淵碎片的消息,如同瘟疫般早已在私下傳開,恐懼與貪婪在每個人心中交織。
“嘁,裝神弄鬼!”一個洪亮的聲音帶著不屑響起。
一個身高接近兩米、肌肉虬結如同鋼鐵澆筑、皮膚泛著巖石般灰白色的巨漢排開人群走了過來。
他僅穿著一條厚重的合金護襠和鑲嵌著鋼板的護肩,裸露的上身布滿了猙獰的傷疤和詭異的暗紅色能量紋路。
每一步踏下,地面都微微震顫。
他身后跟著十幾個同樣體型彪悍、眼神暴戾的戰士,裝備雜亂卻透著兇悍之氣,胸口都紋著一個滴血的黑色山峰標志。
“黑山庇護所,石蠻!”有人低呼出聲,帶著畏懼。
石蠻走到王魁和張衛民附近站定,巨大的獨眼(另一只眼是冰冷的機械義眼)掃過戴著陶瓷面具的“幽靈”,又瞥了一眼高臺方向,甕聲甕氣地道:
“老子不管什么碎片不碎片!西京里面埋著無數災變前的資源,還有兄弟會留下的軍火庫、能量塊、那些沒炸干凈的機器人殘骸!都是好東西!
誰搶到就是誰的!劉婧想立規矩?行啊!讓她拿出真本事來!光擺幾個鐵皮罐頭嚇唬誰?”
他故意提高了音量,挑釁的目光掃過那些沉默的血牙衛。
血牙衛依舊紋絲不動,仿佛沒聽到。
但周圍的氣氛瞬間變得更加緊張。黑山的兇名在秦省北部是能止小兒夜啼的存在,以掠奪兇殘、悍不畏死著稱。
石蠻作為黑山的三號人物,僅在二號首領“屠夫”奎剛以及一號之下,更是兇名赫赫的煞星。
他的表態,無疑代表了相當一部分崇尚暴力和掠奪的勢力的心聲。
“石老大說得對!拳頭大才是硬道理!”立刻有小勢力的頭目出聲附和。
“就是!昆侖是強,但想一口吞下西京,也不怕噎死?”
“分地盤?行!按實力說話!”
混亂的聲浪再次高漲,貪婪和戾氣在劉婧刻意營造的威壓之下蠢蠢欲動。
就在這時,一陣低沉而富有穿透力的引擎轟鳴聲由遠及近,壓過了平原上的嘈雜。
這聲音不同于其他車輛引擎的暴躁,反而帶著一種金屬摩擦般的獨特韻律,沉穩、內斂,卻蘊含著令人心悸的力量感。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高臺上血牙衛頭盔下冰冷的電子眼,都不由自主地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平原的東北側。
鉛灰色的天際線下,一支小小的車隊出現在地平線上,正以一種恒定而迅捷的速度駛來。
為首是一輛造型極其獨特的載具。
它并非傳統的輪式或履帶式,而是由幾塊巨大的、閃爍著深沉藍黑色金屬光澤的厚重甲板構成主體,棱角分明,線條冷硬如刀削斧劈。
甲板之間的縫隙流淌著細微的藍銀色能量流,如同活物的血管。
整輛車懸浮在離地半米的高度,下方沒有任何可見的引擎或噴射口,只有一圈圈無形的力場波紋擴散開來,將地面的塵埃排斥開。
車體前方,沒有任何武器外露,只有中央一個巨大的、如同豎立瞳孔般的深藍色能量核心,散發著冰冷而威嚴的光暈。
在這輛如同移動堡壘核心的懸浮載具后方,跟隨著三輛改裝過的重型裝甲運兵車,涂裝著深藍色的、如同星辰環繞利劍的徽記——鈞天堡的標志。
車體上遍布戰斗留下的凹痕和修補的痕跡,炮塔轉動,警惕地掃描著四周。
“鈞天堡!是趙青!”有人失聲叫了出來。
這個名字仿佛帶著魔力,瞬間讓喧鬧的平原邊緣安靜了不少。
熔爐核心崩塌、大工匠隕落的消息早已傳開,而趙青,正是那場驚世之戰的絕對主角之一!
吞噬深藍魔方、駕馭金屬生命、在兄弟會和深淵意志夾縫中殺出一條血路…
他的戰績和神秘,早已成為秦省廢土上新的傳說。
懸浮堡壘車穩穩地停在昆侖高臺劃定的、一片相對獨立的區域邊緣。
深藍色的能量核心光芒微微收斂,懸浮力場關閉,沉重的金屬底盤無聲地落在地面上,甚至沒有揚起多少灰塵。
車門無聲滑開。
一道身影踏了出來。
正是趙青。
他依舊穿著鈞天堡的深灰色制式作戰服,沒有任何多余的裝飾,身形挺拔如標槍。
臉上看不出長途跋涉的疲憊,只有一片冰封般的平靜。
但那雙深邃的眼眸掃過平原上黑壓壓的人群時,一股無形的、源自熔爐血火淬煉出的煞氣和屬于白銀后期強者的精神威壓,如同無形的潮汐般瞬間擴散開來!
離得近的一些小勢力成員,只覺得呼吸一窒,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眼中充滿了驚懼。
就連王魁、張衛民這些首領級人物,也感到一股沉重的壓力撲面而來,臉色微變。
石蠻巨大的身軀微微一震,那只冰冷的機械義眼紅光急促閃爍了幾下,死死盯住趙青,臉上橫肉抽動,流露出毫不掩飾的忌憚和…一絲被挑釁的暴怒。
他清晰地感覺到,對方身上那股力量,比傳聞中更加深沉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