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砧粗獷直白的威脅,如同重錘砸落;墨鏡男墨規條理分明、極具誘惑力的分析,則像精密的齒輪咬合。
兩者交織,一冰一火,意圖赤裸而清晰——將“歸園田居”當作探路的卒子,拋向深淵,吸引火力,承受最致命的打擊。
趙青心中冷笑,寒意比這深秋的風更刺骨。
兄弟會的情報,與他通過【金屬共鳴】感知到的、水庫中心那龐然大物能量流動的方向驚人地吻合。這無疑證實了地熱管道的致命性,也說明了這份情報的價值千金。
然而,對方口中那看似“共贏”的提議,實則是要將“歸園田居”推上最危險的絕路,為他們最終雷霆萬鈞的致命一擊鋪平道路。
甚至……任務一旦完成,這支疲憊不堪、底牌盡出的學生隊伍,極可能被這支武裝到牙齒的部隊順手抹除,所有戰利品被無情吞并!
電光石火間,趙青的思維如同精密超算般高速運轉,冰冷地權衡著每一個變量的重量:
水下,是深淵信標“深藍魔方”的絕對主場。潛入其核心能源區,面對未知的機械防御,還要在混亂中精確定位安裝設備?九死一生已是最大的樂觀。
兄弟會的重火力水面掩護?在深不可測的水下,能有多大效果?更可怕的是,當任務完成,那水面上的鋼鐵洪流,是否會立刻調轉炮口,將剛從地獄爬出的“歸園田居”一口吞下?
那條管道,確實是深淵信標的阿喀琉斯之踵。若能借兄弟會之手將其重創甚至摧毀,庇護所面臨的滅頂之災確實能迎刃而解。
但,這還不夠!
深淵信標本身所蘊含的、遠超當前人類理解范疇的科技——那深藍裝甲、能量護盾、精神同調、機械單位生產技術……
這些才是真正無價的寶藏!是未來在這殘酷末日中立足、甚至反超的根本!
能否火中取栗,在兄弟會與深淵信標驚天動地的碰撞中,攫取那最終的勝利果實?兄弟會提供的這些裝備,是否可以利用,甚至……反向研究?
還有孫浩!剃刀隼為何偏偏抓走他?深淵信標需要活體樣本進行某種“進化”研究或機械改造?
孫浩很可能還活著,就在那深藍魔方冰冷的內部!這混亂的戰場,或許是營救他唯一、也是最后的機會!
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
干了!
一個大膽、危險卻又充滿致命誘惑的謀略,在趙青腦海中瞬間勾勒成型,輪廓清晰如刀刻:假意合作,驅虎吞狼,趁亂奪寶,營救兄弟!
短暫的沉默,仿佛連風都凝滯了。
趙青緩緩開口,聲音沉穩有力,目光如實質般鎖定鐵砧:“合作,可以。”
他清晰地捕捉到鐵砧眼中一閃而過的得意,那是對獵物入籠的滿意。
但趙青接下來的話鋒,卻陡然轉折,帶著不容置疑的鋼鐵決絕,“但條件,必須按我們的規矩改。”
“哦?”鐵砧臉上的笑容收斂了幾分,刀疤微微抽動,帶上審視。
他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但絕不喜歡超出掌控的聰明。
“趙首領不妨直言。”
“第一,”趙青豎起食指,語氣斬釘截鐵,不容半分折扣,“任務執行全程,兄弟會必須無條件、實時提供‘深藍魔方’所有已探知的弱點信息、所有觀測到的攻擊模式詳細報告、以及已發現機械單位的種類、數量、特性參數!”
他的聲音拔高,強調著核心:“更重要的是,必須通過最高級別的安全加密頻道,實時共享你們利用技術手段所獲取的、關于深淵信標的一切動向變化!
包括能量讀數異常峰值、單位調動軌跡、本體狀態變化,如護盾波動、機械臂活動!
這是確保我方潛入小隊行動成功與生存幾率的絕對基礎!沒有這份實時、透明的戰場情報共享,合作免談!”
他刻意強調了“生存幾率”,將無形的壓力和責任,重重地拋回給對方,要求絕對的知情權。
在趙青感知中,對方裝甲車冰冷的金屬外殼似乎在微微共鳴,仿佛在印證他話語的分量。
“第二,”第二根手指豎起,聲音一如既往的冰冷,如同淬火的鋼,“無論此次水下任務成功與否,自協議達成之日起,未來三個月內,鋼鐵兄弟會及其所有附屬勢力,不得踏入水庫周圍三十里范圍內!
不得以任何形式——包括但不限于武力威脅、間諜滲透、技術封鎖、資源擠壓——直接或間接危害‘歸園田居’及其盟友‘山鷹哨站’的安全、獨立與發展!”
他目光掃過一旁沉默的秦虎,繼續道:“同時,必須正式承認并書面保證我方對現有控制區域,以水庫為中心,半徑五公里范圍的完全主權!這是我們的底線,是合作的基石!若違反此條,視同宣戰,不死不休!”
趙青的話語如同冰冷的鐵砧敲擊聲,每一個字都敲在在場每個人的心上,帶著玉石俱焚的決絕。
他感覺到自己體內那股金屬共鳴的異能似乎被這決絕的情緒引動,指尖傳來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麻。
“第三,”趙青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沉重。他的目光掃過昏暗的洞口,仿佛穿透了墻壁,看到了醫療區昏迷的李哲,看到了天空中孫浩消失的方向。
“我們的人,孫浩,在之前的戰斗中,被深淵信標釋放的‘剃刀隼’擄走。活,我要見人!死,我要見尸!
在本次任務過程中,兄弟會必須動用你們所擁有的一切技術手段和情報網絡,全力搜尋孫浩的下落!”
他頓了一下,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卻又無比堅定:“如果……如果他被深淵信標進行了某種……非人道的機械改造或意識干擾……我需要你們提供力所能及范圍內、最高級別的技術支持和醫療救助。”
提到“機械改造”時,趙青腦海中閃過剃刀隼那精密的合金關節,指尖的微麻感似乎更清晰了,仿佛在提醒他深淵造物的冰冷本質。
鐵砧與墨規快速交換了一個眼神,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在他們眼底一閃而過。
前兩條雖然苛刻,但在他們預料之中,甚至提前推演過對策。這第三條則有些出乎意料,但也清晰地暴露了趙青的“軟肋”——重情重義。
在鐵砧看來,這或許是可以利用來進一步控制或要挾的弱點,一個絕佳的情感突破口。
墨規推了推他那副一絲不茍的眼鏡,謹慎地斟酌詞句:“趙首領重情重義,令人欽佩。搜尋孫浩先生的下落,我方自當竭盡全力。我們會調動高空偵察設備進行生命特征掃描,并嘗試分析剃刀隼可能的返航路徑和巢穴位置。”
他話鋒一轉,語氣帶著技術人員的嚴謹與一絲無奈:“但是。”
他刻意停頓,強調著技術壁壘,“關于被深淵造物深度改造后的個體恢復……坦率說,這涉及到未知的神經機械接口技術、意識上傳或覆寫原理,其技術壁壘遠超當前人類的理解范疇。即使在我們兄弟會內部,也僅有理論推演和極少數……不成熟的神經抑制方案。”
他將“抑制”和“無害化”咬得格外清晰,暗示了“控制”的可行性,也為后續可能的“處理”留下了充分的余地。
“我們無法保證恢復結果,只能說……盡力提供技術分析和可能的抑制手段,確保其‘無害化’。”墨規的目光平靜,像是在陳述一個冰冷的科學事實。
“有這句話,就夠了。盡力而為。”趙青點頭,臉上看不出喜怒,仿佛已經接受了這個殘酷的現實。
他壓下心頭翻涌的情緒和指尖的異樣感,話鋒再次變得銳利:“作為對兄弟會提供情報、裝備及支援的回報,任務若成功完成,我方承諾:水下管道節點的精確坐標數據,將第一時間與貴方共享。”
他的目光陡然變得銳利如刀,劃定了不容染指的底線:
“同時,在任務過程中及任務后,我方在對抗深淵信標及其機械單位時,所獨立獲取的任何核心科技樣本以及基于這些樣本進行的初步分析成果,其所有權和后續研究權,歸‘歸園田居’所有!貴方如需相關數據或樣本,需以等價資源或核心技術進行交換!”
他將“核心科技”和“所有權”強調得極重,字字千鈞。這是未來立足的根本,是他們在“考試”中爭奪“獎勵”的關鍵,絕不能拱手讓人!
鐵砧濃眉緊鎖,粗獷的臉上毫不掩飾對趙青要獨占核心科技樣本條款的不滿。
他側身,與墨規快速低語了幾句,語速極快,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墨規微微點頭,嘴唇無聲開合,顯然在快速分析著風險與收益的平衡點。
最終,鐵砧似乎權衡完畢,臉上重新擠出那帶著刀疤的、略顯僵硬的笑容,伸出粗糙有力、布滿老繭的大手:“趙首領快人快語,條件雖然嚴苛,但也算公平!我代表鋼鐵兄弟會第三突擊團,同意這份協議!合作愉快!”
他的大手握力驚人,仿佛鐵鉗。“裝備和初步情報數據包,24小時內必定送達貴方指定地點!請盡快確定潛入小隊人選并做好戰前準備。時間窗口——”
他抬眼看了看陰沉的天空和水庫方向,那里傳來的低沉心跳聲“咚…咚…”仿佛更清晰、更沉重了,“不會等我們太久!深淵的下一次襲擊,隨時可能到來!”
冰冷的協議達成,空氣仿佛凝固,這交易背后,是站在深淵邊緣的致命博弈。
深水之下的血賬,才剛剛開始清算。
望著鋼鐵兄弟會的車隊卷起塵土,轟鳴著消失在視野盡頭,林晚晴臉上憂色更濃,低聲道:“趙青,我總感覺哪里不對……這協議,是不是有問題?要不要再和他們談談細節?”
“協議?”趙青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目光銳利如鷹,“什么協議,擦屁股都嫌硬!你不會當真了吧?”
他轉過身,看向身后一張張年輕卻寫滿堅毅和憂慮的臉龐,“這可是末世!不是以前的和平年代,秩序早就崩了!只有實力相當的人,才有資格坐在一張桌子上談所謂的協議!拳頭不夠硬,簽了也是廢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