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里的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漿。馬克手臂上那層稀薄的、仿佛隨時會消散的灰白霧氣,像一道無聲的指控,橫亙在我和三個驚魂未定的孩子之間。
“離他遠點!”喵可莉如同一只被徹底激怒的幼獸,張開瘦弱的雙臂,擋在艱難喘息、驚懼地看著自己手臂的馬克身前。她深藍色的眼睛死死瞪著我,里面燃燒著恐懼、憤怒和一種被深深背叛后的絕望。淚水在她臟污的小臉上沖刷出兩道清晰的痕跡,混合著之前的血污,顯得格外刺眼。“你的力量…是毒藥!比那個玩偶…更可怕!”
莉莉僵硬地縮在喵可莉身后,小小的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布偶關節發出細碎而急促的咯吱聲。她看著我的眼神,只剩下純粹的、動物般的恐懼。
我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腔深處撕裂般的疼痛。臉頰上,那個冰冷的印記如同活物般搏動,寒意像細小的冰針,順著頸側的血管一路向上蔓延,幾乎要刺入我的耳蝸。身體內部空蕩蕩的,之前兩次言靈爆發帶來的透支感如同沉重的鉛塊,墜著我的四肢。更可怕的是,我能清晰地感覺到,那印記每一次搏動,都在汲取著什么——不僅僅是溫度,更像是在緩慢地、貪婪地吮吸著我所剩無幾的精力,甚至是…某種更本質的存在感。
“我…不是故意的…”我艱難地開口,聲音干澀嘶啞,幾乎被自己急促的喘息淹沒。“那個力量…它…失控了…”這個解釋蒼白無力,連我自己都無法說服。
“失控?”喵可莉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歇斯底里的尖銳,“你一句‘失控’,馬克的手就要消失了!莉莉…莉莉也變成了這樣!而我…我…”她猛地低頭,看向自己沾滿塵土和血跡的裙擺,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我差點…差點親手把他們…”巨大的后怕和自責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她再也支撐不住,抱著膝蓋蜷縮下去,將臉深深埋進臂彎里,壓抑的、破碎的嗚咽聲從她瘦小的身體里悶悶地傳出來。
莉莉笨拙地伸出手,想要安撫喵可莉,但僵硬的手指只能徒勞地碰觸到她的肩膀,發出輕微的咯噠聲。馬克看著自己模糊的手臂,又看看哭泣的喵可莉,臉上充滿了無助和茫然,喉嚨里發出意義不明的嗬嗬聲。
絕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著洞穴里的每一個人。
就在這時,一種新的感覺突兀地闖入我的意識。
不是聲音,不是圖像。是一種…低語。
極其微弱,如同蚊蚋振翅,又像是從極遙遠的水底傳來。它并非來自外界,而是直接在我混亂的思緒深處響起,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冰冷誘惑力,仿佛直接作用于靈魂的褶皺。
“…力量…渴望著表達…”
“…規則…束縛…打破它…”
“…只需要…一個詞…一個念頭…”
“…修復…完美…抹除…所有…痛苦…”
這低語斷斷續續,內容混亂而充滿煽動性。它并非某個具體的“聲音”,更像是我體內那股躁動不安、渴望宣泄的言靈力量本身,在虛弱和印記侵蝕的雙重壓力下,自發產生的、帶著扭曲意志的**回響**!它誘惑著我去使用力量,去“解決”眼前的困境,去“抹除”喵可莉的痛苦和伙伴們的異狀,仿佛那才是唯一的出路。
臉頰上的印記驟然變得滾燙!不是之前的冰冷,而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帶著腐蝕性的灼痛!那搏動的頻率瞬間加快,像一顆瘋狂跳動的心臟。伴隨著灼痛,一股更強烈的抽取感襲來,仿佛靈魂的絲線正被那印記強行抽離、吞噬!視野邊緣的黑點再次浮現、擴大,眩暈感如同海嘯般沖擊著我的意識。
我悶哼一聲,死死咬住下唇,用劇痛強迫自己保持清醒。不行!絕不能聽從這低語!每一次動用言靈,都是在飲鴆止渴,都是在給那黑暗中窺視的債主“支付”更多的“殘光”!馬克的手臂就是血淋淋的警告!
“閉嘴!”我低吼出聲,既是抗拒體內的低語,也是對自己意志的嘶喊。汗水瞬間浸透了我單薄的衣物(我這才意識到自己還穿著穿越前的T恤和牛仔褲,與這陰森的環境格格不入),順著額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
我的抗拒似乎激怒了那印記。灼痛感陡然升級,仿佛有滾燙的烙鐵直接按在了皮膚之下!同時,那股低語變得清晰了一些,帶著一種惡毒的嘲弄:
“…掙扎…徒勞…”
“…印記…連接…債務…”
“…她…在看著…等著…你的…崩潰…”
“她”!
這個字眼如同冰錐,瞬間刺穿了我所有的混亂和痛苦。我猛地抬頭,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洞穴深處那片最濃稠的黑暗!
那里,空無一物。只有燭光在石壁上投下的、不斷扭曲變幻的影子。
然而,就在我視線聚焦的剎那——
呼!
一股冰冷刺骨的陰風毫無征兆地從那片陰影中席卷而出!它并非自然之風,更像是裹挾著無數細小冰針的寒流,瞬間掃過整個洞穴!
噗!噗!噗!噗!
洞穴四周墻壁上插著的、那幾十根燃燒著的粗劣白蠟燭,火苗被這突如其來的陰風猛地壓到極限,然后——齊刷刷地,瞬間熄滅!
絕對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間吞噬了一切!
“啊——!”喵可莉和莉莉同時發出驚恐的尖叫。馬克也發出一聲壓抑的、如同野獸般的嘶鳴。
視覺被剝奪,其他感官瞬間被放大到極致。冰冷的地面觸感,濃重的血腥和腐臭味,身邊孩子們急促恐懼的呼吸和啜泣聲,還有我自己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的巨響……以及,臉頰上那印記愈發滾燙、愈發劇烈的搏動和抽取感!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黑暗中,那慵懶、沙啞、帶著致命誘惑力的聲音,如同貼著我的耳廓響起,每一個字都帶著冰冷的吐息:
“感受到了嗎?言靈師…”
“你的‘債主’…無處不在。”
“這黑暗…這恐懼…這絕望…”
“都是你提前支付的‘利息’…在滋養著…我的愉悅。”
“繼續掙扎吧…或者…”
聲音微微停頓,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謔。
“…向我祈求?或許…我能幫你‘保管’那點可憐的力量…在你付清全款之前?”
隨著她的話語,我清晰地“感知”到,在絕對的黑暗里,就在離我不到一尺的距離,幾縷極其黯淡、如同風中殘燭般的銀色光塵,正不受控制地從我臉頰上那個滾燙的印記邊緣逸散出來。它們微弱得幾乎無法照亮任何東西,卻像是黑暗中最醒目的路標。
而一只由純粹陰影構成的、近乎完美的女性手部輪廓,正優雅地懸停在那些逸散的銀色光塵上方。那陰影之手的指尖,縈繞著一種更深邃、更貪婪的幽光,如同一個微型的黑洞,正無聲地、精準地捕捉、吞噬著每一縷屬于我的言靈殘光!每一次吞噬,都伴隨著那印記在我臉上更深一分的灼痛和抽取感!
“不!”我嘶吼著,徒勞地向后縮去,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恐懼和憤怒如同巖漿在血管里奔流,卻無法撼動那無形的攫取分毫。
“噓…”那聲音帶著一絲饜足的輕笑,如同羽毛拂過冰面。“省點力氣…利息,才剛剛開始計算。”
陰影之手完成了這一次的攫取,緩緩收回,連同那最后一點逸散的銀塵,一同消失在無邊的黑暗里。
洞穴內,只剩下三個孩子驚恐的哭喊和喘息在冰冷的石壁間絕望地回蕩。
而我,癱坐在徹底的黑暗中,臉頰上的印記如同一個活生生的、正在吸食我生命的烙印,滾燙,搏動,散發著來自深淵的寒意。低語在腦中盤旋,力量在枯竭,債務在疊加。
黑暗,不僅僅是視覺的剝奪,更是那來自《咸魚喵喵》的陰郁存在,為我親手編織的、無處可逃的囚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