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1918年:沈壽的良藥
- 沈繡:繡娘也能名垂青史
- 狼山上的郎
- 2328字
- 2025-07-11 09:12:12
第49章 1918年:沈壽的良藥
沈壽:嗇公,今朝我們把最后兩種針法講完。先講散整針,散整針包含了施針、套針、接針及長短針的針法。譬如繡云煙,濃的地方用細線繡套針,這就是整針;淡的地方用接針、長短針和施針,最淡的地方用極細的線繡稀針,這就是散針。
張謇:稀針好像不在你講的18種針法之中,繡的時候,針跡稀稀朗朗的是否就叫稀針?
沈壽:是啊是啊,稀針的說法僅僅是針腳稀疏的緣故,并不是嚴格意義上的針法,所以我沒把它作為單獨的一種針法來講。
張謇:懂了。那散整針和虛實針到底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沈壽:散整針實而不虛,虛實針則是虛實并用,以實來體現虛。
張謇:嗯,我記下了,不過,這話比較抽象,請雪君舉例說明,越詳細越好。
沈壽:那我就以繡鉛筆畫中人物的面部,和水墨畫中的山水景致為例。人物面部上的每個部位,按照光線的強弱,分別用旋針和縱橫交錯的短針來繡,并且不可在同一個針眼重復下針,針跡也不能外露。使用縱橫交錯的短針,是為了模仿鉛筆畫的筆觸。兩眉之間、下巴、耳孔、嘴角等地方,都是光線較暗的地方,適合繡縱橫交錯的實針,使繡線的光澤不會太耀眼,以便產生陰暗的感覺,而不混淆人的視線;頭頂、額頭、眉睫之間、眼珠、顴骨、臉頰、鼻干、鼻尖、耳廓、耳垂、嘴唇、下巴等地方,都是光線較強的地方,適合用短針、稀針而越繡越稀,以便顯出光線的強烈。因此,用針越稀,用線就要越細,用色也要越淡。從稀到細、到淡而到無,也就是和繡地一樣了,這就是虛。
張謇:我發現露香園繡品中的人物面部,用的都是套針。當時西方各國講求光影的繪畫已經傳入中國,但刺繡一直沒有注意到這點,這是那個時代的局限啊。雪君聰穎靈慧,汲取他人所長,開創一代繡風,彌補了顧繡的缺憾。
沈壽:先生過獎。剛才是以鉛筆畫中的人物面部為例,接下來,以山水畫為例。山水畫要順著畫面的畫風來繡,例如荷葉皴的山水、斧劈皴的石頭、平遠法的流水,這些都是墨色明顯的地方,要用密針和深色的線來繡。墨色不明顯的地方,就用虛針和淺色的線來繡,針法和前面一模一樣。只有用針必須順著筆跡,不可以橫斜這一點,是與繡人面有所不同的。
張謇:刺繡是用針線為筆墨作畫,如果不研習畫理,不懂繪畫,是繡不出上好的作品的。所以,我們傳習所必須重視對學員的書畫教學。
沈壽:是啊,一個不習書畫的繡女,只是生產普通品的繡工罷了。我們講的十八種針法,即便都學會了,如果不懂得靈活運用,還是繡不出精品。針法的大要,都在十八種里面,但是在繡有些對象時,仍須變換針法,譬如繡獅形的貓狗,風中棲息的鳥兒,平地上的錦雞,它們的毛柔細而蓬松,應該根據畫稿的情況來繡:露在外面的皮膚用套針,貼近皮膚的細軟絨毛用散針和羼針,外毛用旋針,長而尖細的毛則用施針。這些針法所用的繡地面積,小到只在分寸之間。
張謇:因地制宜,因勢用針,刺繡的學問,真的大著呢。
——《雪宧繡譜》之《針法》“散整針”“虛實針”
南通的風俗是“請吃喜酒挜吃面”,農歷八月十三,沈壽45歲生日,一大早,張謇就吩咐傭人送來壽面、壽桃、壽糕和魚肉菜蔬,在濠南別業用完早餐,早早來到濠陽小筑,鋪紙揮墨,和沈壽把散整針、虛實針這最后兩種針法整理完畢。
張謇正和沈壽閑聊著,余學慈進來,問:“四先生四先生,孝若哥哥待會來吃中飯嗎?”
張謇說:“孝若今朝去唐家閘紗廠有事,沒空來呢。要不,學慈你去趟別業,請吳夫人來吧。”
余學慈撅著嘴,滿臉失望。
沈壽說:“一個閑生日,嗇公來我已經很過意不去了,天氣又熱,哪能興師動眾,煩你煩他。學慈你閑著沒事,到廚房幫忙去。”
余學慈不吭聲,扭身出去。
“這丫頭……”望著養女的背影,沈壽嘆息,“年歲在長,脾氣也長……先生,我有點擔心她……”
“擔心什么?”
沈壽低頭看著張謇一字一句整理出的繡譜書稿,墨香撲鼻,她深吸一口氣,欲言又止,抬頭接觸張謇的目光,開口:“這丫頭,喜歡孝若呢,不早點替她說個人家,我擔心出事呢。”
張謇捻須沉吟,說:“上個月十八日,右衡的二女兒榮貞許配給了我的侄孫景武,張家各房孫輩的男丁沒有合適的了。要不這樣,佑兒尚未婚配,和學慈年齡相仿,你看怎樣?”
佑兒就是張佑祖,字孝則,和張襄祖(字孝及)兩個都是張謇從育嬰堂抱養的養子,比張孝若都要小幾歲,張謇將佑祖、襄祖視同己出,撫養成人,指望兩人能扶助張孝若,繼承家業。
沈壽笑道:“也好,姐姐配了景武,妹妹嫁了佑祖,輩分上有點亂,不過,黃牛過河各顧各,斑鳩上樹各叫各。”
張謇也笑:“只要人合適,管什么輩分不輩分。不知道今朝頭冰臣來不來給你吃面,不管怎么說,他是學慈的養父,這樣的婚姻大事,要征求下他的意見。”
沈壽黯然道:“我的生日,他現在,哪里還會記得?學慈的婚事,由我哥哥拍板吧,畢竟,他才是親生父親。”
“也好!”張謇輕輕擊掌,“張家沈家,親上加親,親如一家,好!”
哥哥、姐姐牢記著妹妹的生日,老遠,沈壽就聽出了沈右衡和沈立的腳步聲。一個從博物苑,一個從女工傳習所,不約而同,一前一后進來,祝妹妹生日快樂,健康長壽。沈壽滿心歡喜,說自從服用了沙健庵先生開的膏丸后,身體大好。隨后,說起了學慈和佑祖的婚事,征詢哥哥姐姐的意見。沈右衡對張謇說:“那真是再好不過了,感謝嗇公厚愛,佑祖聘學慈,那是學慈的福分呢。”
沈立笑道:“嗇公好媒,上個月替傳習所的花邊教師朱倩霞在南通找了個好婆家,要不,她可要回嘉定老家去了。我呢,反正是麻子老太婆一個,這輩子不想談婚論嫁,不會煩神嗇公了。不過呢,我家里還有個粹縝呢,也拜托嗇公物色個好人家。不能幾個妹妹都出嫁了,姐姐還沒著落。”
張謇哈哈大笑:“放心放心,粹縝的婚事,也包在我身上。我現在啊,做媒做上癮了,經驗豐富,也算是通城有名的媒婆……不,媒公了。不過,給兒子當媒人還是不太妥當,這樣,佑兒和學慈的紅娘,還是請范姚夫人吧,讓她當個現成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