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1938年周金泉成香餑餑(一)
- 沈繡:繡娘也能名垂青史
- 狼山上的郎
- 2742字
- 2025-06-16 09:24:20
第28章 1938年周金泉成香餑餑(一)
沈壽:此番去狼山春游,辛苦先生了。姐姐在觀音禪院選中了觀音大士五十三參第三現相,另外,先生可否把楊枝觀音、白衣觀音的畫像也暫借與傳習所,請周喬年、王劍秋等畫師把繡稿完成后再完璧歸趙?
張謇:雪君有要求盡管提,我今朝就差人把畫像送來。等繡像完成,趙繪沈繡之樓竣工,把我收藏的趙氏父子作品、仿真繡的精品還有觀音像一一陳列展出,都是稀世珍品,得好好保護,永世供人瞻敬。
沈壽:先生將沈繡和趙繪并列,真是太抬舉我了。
張謇:雪君休得自輕??!雪君的刺繡,獨出機杼,開創一代繡風,竊以為已超越顧繡,獨步天下。對了,我的門生李誠,他的母親高壽,想送一幅刺繡《壽萱圖》祝壽,不知雪君可能繡制?如果精力不濟,就安排他人完成。
沈壽:無妨的,我來繡。今朝講完扎針和鋪針,我就來繡?!秹圯鎴D》是刺繡中較為常見的,熟門熟路,比德王觀音像簡單多了。
張謇:那就辛苦雪君了。什么叫扎針?
沈壽:扎針是已經學會繡花卉而進步到繡翎毛的人可以使用的針法,適合用來繡鳥腳的全部。扎,就是包扎物品的扎。鳥腳的繡法是這樣的,先用直針,再用橫針加在直針之上,就像包扎東西。扎針可以制造出鳥腳紋路的效果,所以也叫仿真。
張謇:對,沈繡,就是仿真繡。繡鳥腳還有什么講究呢?
沈壽:就鳥腳而言,扎針之上,還可以加短直針,這樣才像腳脛上的凸出部分。正面站立的鳥,凸出的部分在腳的中間;面向左方的,凸出的部分就在左方;面向右方的,凸出的部分就在右方。尤其要注意鳥兒棲息在樹枝上、站在地上、相互搏斗、抓取東西時鳥爪的姿勢。鳥爪在用力時關節曲折的地方,必須用短針,才能仿真。長在腳上接近大腿的鳥毛,因為與腳相連,必須用長針和短針加在其上。繡線的顏色要淺,而且必須捻緊。
張謇:并不是所有的鳥腳都要用扎針繡吧?
沈壽:是啊,適合用扎針的有鶴、鷺、鷹、雞、鴉、鵲等等。翡翠、麻雀、芙蓉、十姊妹等等小體型的文弱鳥類,就不必用扎針。至于鋪針,是用來繡鳳凰、孔雀、仙鶴、鴛鴦、錦雞、鯉魚這類動物的背部,先用鋪針打底。所謂鋪針,就是用長直針順著背部的方向,或者僅繡正面,或者兼繡反面,如平鋪一般將背部繡滿,因此叫鋪針。用粗線而且只繡正面的,大概多為普通繡品,精品必須要兼顧反面。
張謇:這些動物的背部用鋪針繡,腹部呢?也用鋪針嗎?
沈壽:腹部不能用鋪針。繡腹部的話,普通品用雙套針繡,精品則在雙套針之上再繡施針。而雙套針用淺色線,施針用深色線。施針施針,就是加在他針之上的針法,施針的具體內容,我們以后再講。
——《雪宧繡譜》之《針法》“扎針”“鋪針”
周金泉覺得,1938年的春節過得非常特別。他一個刑滿釋放分子,當年的梁上君子,似乎一夜之間成了南通名流。
春節期間,拎著禮品先后登門拜年的居然有南通博物苑的原主任孫鉞、現主任胡履之,NT市公安局第一分局刑警隊長管容,陳葆初的日籍家庭教師野澤一郎,南通女工傳習所所長沈立、教師許佩玉和莊雪,還有當年收購過周金泉書畫文玩贓物的高寶齋老板高來富。他們或是獨來獨往,或是結伴而行,停留的時間都不長,說話都很客氣,聊的內容也差不多,無非是打聽些南京陷落的情況,周金泉死里逃生的情況,很少有人提及當年轟動通滬兩地的博物苑盜竊案,更沒有人談論刺繡《孫中山像》。寒暄周母的身體,今年的天氣,然后大都許諾說:過了年,周先生想要做些什么營生,盡管找他們。
周金泉不動聲色,一律回道:“多謝,多謝。”暗笑:都叫我先生了,太抬舉我了,我可只讀了幾年私塾,識不了多少字。
只有高來富背著周母說得赤裸裸:“兄弟,夠義氣!一人做事一人當,不像有的家伙進去了就亂咬。往后,我們兄弟繼續合作,虧待不了你。”周金泉敷衍道:“有好貨,忘不了你。”
過了元宵節,周金泉沒去陳氏莊園,沒去大生紗廠,也沒去女人成堆的傳習所,而是去了南通博物苑。
干什么呢?什么都干。
周金泉把博物苑的圍墻、屋頂,各館的所有門窗、鎖、插銷、通風口都檢查了一遍,然后根據多年來翻墻揭瓦、開鎖破窗的經驗教訓,向胡履之建議了整改方案。胡履之兼任南通師范學校的教師,校務、苑務繁忙,一看方案,大為贊賞,吩咐葛進夫、顧紅林等配合周金泉,升級博物苑的安全設施。此外,苑中的木工、瓦工、花工伙計,除草修路值班,林林總總的雜活,周金泉都勤勤懇懇地干,胡履之在葛進夫跟前連連贊許:“好,這個周金泉,浪子回頭?。 ?
雖然周金泉因為活兒多路途遠,經常宿在博物苑,不能每天都回天生港的家陪周母,但周母很高興,兒子改邪歸正,擔驚受怕的日子總算有了盡頭。周母哪里知道,兒子面臨著更大的兇險。
進博物苑干活,是管容一手安排的。
管容指令胡履之、孫鉞以當年博物苑失竊案為借口,懇請周金泉用專業的眼光來改進博物苑的安保措施。管容又親自出馬,說服周金泉接受博物苑的聘請,將功贖罪。但在私下里,管容向胡履之道出實情:周金泉可能知曉《孫中山像》的下落,務必嚴密關住他的動向和接觸的可疑人物。
管容忘不了張孝若的囑托,也是為了報答張謇的恩情。想當年,管容不過是望仙橋畔崗亭里的一個站崗的小警察。有一天黃昏,天色已暗,穿上警服不久的管容攔下了一輛進城的客運馬車。因馬車沒有點燈,依律須罰洋錢四角。車夫馬鞭指著管容:“你能不能有點眼力見?不看看……”車上一位長者急忙過來,令車夫住嘴,從囊中掏出四枚銀角子遞給管容:“認罰,認罰!”等馬車走了,一個路人對管容說:“這是張四先生啊,你怎么敢罰他的款?你小子膽子也太大了!”管容嚇壞了:“啊,他他他是四先生啊?”惶恐不已,心想日后無疑會遭到張謇的苛責甚至報復。忐忑不安等到第二天,警察局忽然收到張謇的一封信,表揚望仙橋崗亭警察管容能執行警律,不稍寬假,特獎銀洋兩元。管容感動不已。每每想起張四先生對他的悉心關照,管容為不能找回《孫中山像》而深為愧疚。
周金泉下班回家的路上,野澤一郎攔住了他,表示愿意重金購買下列情報:南通博物苑中《耶穌像》《倍克像》等刺繡精品的去向,博物苑中其他珍貴文物的去向。
周金泉說:“有什么去向啊?都還在南館??!我們當年賊膽包天敢偷,現在誰敢啊?”
野澤一郎立馬掏出10元中央銀行的法幣扔給周金泉:“你這情報就值10元。如果狀況有變化,立即告訴我,那就值100元!”
“這么值錢???”周金泉驚訝道。
“對啊,情報值大錢呢。”野澤一郎說,“你如果能把沈壽的刺繡《孫中山像》的情報賣給我,200元?!?
“200元?就情報?而不是東西?”周金泉張大了嘴,大黃牙齦都露了出來。
野澤一郎嘿嘿笑:“東西就更值錢,你如果能搞到,我出1000元。”
周金泉舔舔嘴唇:“我也想搞到啊,可到哪里搞去?”
野澤一郎意味深長地拍拍他的肩膀:“周先生,如果能有辦法搞到,早點去搞啊。大日本皇軍很快就要到南通來了,到時候,就來不及啦!”
周金泉感到了野澤一郎手掌透出的寒氣和殺氣,恐懼從肩頭直墜腳底,一時間,腳步沉重,上了鐵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