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還活著(2)
- 致青春:當我遇上你們
- 葉子倫
- 3072字
- 2015-03-22 15:04:44
“你還好嗎?”
“你是誰?”
“我是雷世張。”
我在車站的出口處又看到了那個小平頭,幾年的時間洗禮,讓他那張臉日趨的成熟,但是臉上的那抹笑還是跟幾年前一樣,淳樸憨厚,帶著滿滿的真誠,看著他沖我招著手,我的目光仿佛一瞬間穿透這幾年歲月,又看到了那張黑里透紅卻無比年輕的臉帶著害羞的表情。
“你長得越來越像古天樂了。”這是我想了很久才想出來的一句可以搭得上的話。
他嘿嘿笑了,他的牙齒很白,以至于每當看到他那口潔白的牙齒時我都會條件反射似的說一句“你的牙齒什么時候才能跟你的皮膚成正比?”
“應該是我的皮膚什么時候才能跟我的牙齒成正比。”
很久不見,本應該有著很多的話要說,可是事實證明,見面的時間有多長,能說的話就有多少。
和幾年前一樣,他仍舊是不善談,從車站到回去的整整一路上,他就和我主動說了一句話“問了很多以前的同學,才知道你現在的聯系方式。”
我聽了以后反問他“畢業那天你要去的話,當天就可以知道我的聯系方式。”
“我知道你那天一定很生我的氣。”
“你那天為什么沒有去學校?”
“我考的一塌糊涂,我沒臉去。”
“誰又考得好?誰又有臉去?”
他又嘿嘿笑了,笑了兩聲就停了下來,兩只眼睛里閃著忽明忽滅的光,我感到他疲憊極了,就連笑的力氣都沒有,我突然意識到他一定有什么事,只是還沒有告訴我,我便問他“你去了哪里上學?”
“我復讀了一年。”
“你為什么要復讀?”
“我想和她上一個學校。”
“你第二年考上她在的那個學校了嗎?”
“沒有。”
他又嘿嘿笑了,笑聲很低,我似乎在他的笑聲里聽到了輕輕的哭泣聲,我感到他脆弱極了,只要一陣風吹過,他就會被吹得支離破碎,我小心翼翼的問他“你現在和她在一起了嗎?”
他沒有回答我,只是從口袋里掏出來一張車票遞給我,我看到這張車票的終點站是這座城市的下一站,我感到大惑不解,忙問他“為什么要把車票買到下一站?”
“我就是要打算去下一站。”
“去下一站?”
“因為她在那里。”
“為什么在我這一站下了車?”
他拿出了手機,打開了一條短信讓我看,我看到了她的名字“你不要來了,你來了我也不會見你,我已經有男朋友了,我們分手吧。”
“你覺得我是不是特沒有出息,特不顧兄弟情義,為了一個女人而跟一個最好的朋友斷絕了幾年的聯系,又在被一個女人逼得無路可去的情況下才想起了你?”他的聲音很大,大過了街道上所有車輛的引擎聲,對于他的話,我一句也回答不上來,只能看到一個握著一條短信站在火車的過道上黯然失神的身影,車窗外的風鉆了進來,搖著那個身影一路婆娑。
“她愛你嗎?”我問他。
“不知道。”
“你愛她嗎?”
“不知道。”
我和他聊了很多,他的話匣也漸漸打開,我似乎看到了這幾年發生在他身上的一幕幕,酸甜苦辣皆在其中,他就是這一幕幕里的主角,用他的微笑與淚水在體會著故事里的每一個情節,能夠與他分享這些喜悅與悲傷的不是我這個最好的朋友,是那個可以真正走進他故事里的人。
在去車站的路上他對我說“這是個好地方,如若不是這一次,也許我一輩子都不會到這里來。”
幾個月后,我去了他在的城市,我坐著公車在這座陌生而又大的有些茫然的城里搖搖晃晃了一個多鐘頭,他還在加班,沒有時間來接我,我按照他告知我的地址找到了他上班的地方,公司的對面是一座高架橋,我在橋上觀賞了兩個多小時風景后,才看到和風景格格不入的他,晃晃悠悠走出大門口,他的那抹笑容里帶著溫暖,也帶著倦意。
“什么時候到的?”
“剛剛到。”
“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我和他沿著那座高架橋往前走,拐了幾個彎之后,他指著前面的一家小酒館對我說“我經常來這里吃。”
“這里的飯菜很好吃?”
“飯菜倒是一般,只不過老板是我們的老鄉,我來這里吃,就像回到了家里。”
正如他所說的一樣,這里的老板人很好,熱情的就像家里的人在對你噓寒問暖,在一座離家千里的城市里,一個相似的動作,一句熟悉的話語,都能讓人想起家里的一切,縱使中間隔著萬水千山,有一種感覺卻是近在眼前。
斑駁的路燈的光投射在地上,被風吹著輕輕晃動,我和他的身影附在上面,像是在一張泛黃的紙上跳動著的黑色默片,只能看得到光影在躍動,卻聽不到聲音。
我跟著去了他住的地方,這個地方就像一個大型的垃圾場,在四周套了一個空空的外殼,他就住在被套住的垃圾場里不足十平米的空間里,兩張用木板臨時搭起的床,一張擺滿了垃圾的桌子,半截窗簾斜斜掛在窗臺上,高架橋上的風景一覽無遺。
“怎么在這里住?”
“這里離公司近。”
“這個地方能住嗎?”
“我已經在這里住了兩年了。”
他說出這句話時臉上帶著一種我從來都沒有見過的表情,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他在哭泣他的愛情嗎?他在嘲笑他的人生嗎?這些我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在他已經過去的六百多個漫漫長夜里,他的靈魂一直都在寂寞。
我和他在忽明忽暗的光線里坐著,香煙在我和他的指尖纏繞,在將近一夜的時間里,我從來沒有和他的目光相遇過,他一直看著地上,偶爾也會抬起頭看看窗外,他兩只眸子里的光比他的皮膚還要暗,他會在沉默很長一段時間之后忽然和我說句話:
“每當看到從街上走過的那些年輕摩登的人,我就會有一種很深的失落感,這種失落感會在我的心頭放好久。”
“很多時候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誰,我都不知道自己該干些什么。”
“我有時會很怕,很怕我會停下來,很怕我會睡著。”
他的話一下放大了我的瞳孔,讓我驚的目瞪口呆,他說的很多話里面,我也有曾經歷過,但是沒有他的多,想想他的性格,想想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我也漸漸明白了,他陷入了他的悲觀宿命里。
我試著想要說些鼓勵他的話,看著如此悲觀絕望的他,怎么也說不出來,我和他在靜默里坐著,香煙一支接一支,在他的手中明了又滅,我忽然想起了一個畫面來:高高的旗桿下,兩個孩子邊喝著汽水邊朗聲誦讀著“對酒當歌,人生幾何,,,”這才短短的幾年時間,那個意氣風發的人就沒了。
“還記得我們在國旗下喝汽水的事嗎?”
“記得。”
“你別忘了,你還欠我一瓶汽水。”
他突然抬起了頭,目不轉睛看著我,我看得到他臉上的表情,那種表情好像是在對我說“我沒有忘,我沒有忘。”
我和他坐在了開往車站的公車上,他比昨天要健談了很多,一路上都在跟我說著話,我感到此刻的這一幕就像是幾個月前我送他去車站的那一幕,一樣的時間和場景。
自此一別之后,再次見到他,又是一個兩年之后,在這兩年的時間里,平均每個月都能收到他發來的短信,短信的內容很簡單“你最近還好嗎?”等我反過去問他的時候,我就會看到一條短信上寫著三個字“還活著。”這樣的三個字我重復收到了二十多次。
“今天咱倆一定要好好喝喝。”他穿著筆挺的西裝,站在我面前,我看著眼前笑容滿面的他,怎么也不敢相信兩年前高架橋下的那一晚確確實實的發生過,又是六百個日日夜夜后,他從他的悲觀宿命里走了出來。
“今天這么帥,越來越像古天樂了。”我拍拍他的西裝笑著說。
我喝了很多酒,像喝汽水一樣,這一次喝了個夠。
看著在人群里忙來忙去,迎來送往的他,我的心頭忽然起了一種失落,像是他那晚給我說的失落一樣,不過卻和他的那種失落大相徑庭,他的那種失落會存在很久,我的這種失落轉瞬即逝,我只是覺得喝汽水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他會時不時過來和我聊一會,我從他零星的話語里知道了他正在籌錢買房子,準備回來在縣城里做些小生意,他說的這些事我從來都沒有想過,他畢竟還是比我大一歲。
喝汽水的事他已經忘了吧,‘對酒當歌,人生幾何’的話他也已經忘了吧,他已經有了新的生活,也該忘了。
他把我送到門外,跟著他把我一起送到門外的還有穿著婚紗的她,她的名字我已經聽了無數次。
夕陽掛在樹梢上,向下沉去,黑夜馬上就要來臨,跟著黑夜一起來臨的還有一輪月亮和滿天的星。
(我有一句話還沒對他說“古天樂,金像獎終歸是你的,還有整個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