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城的秋日，天空是洗練過的寶石藍。重建后的第九研究所，銀灰色的合金建筑在陽光下泛著理性的光澤，間或點綴著精靈族贈送的、散發著柔和綠光的藤蔓植物，奇異地融合了科技與自然的韻味。

實驗室里，只剩下儀器的低鳴。江辰伏在巨大的全息操作臺前，眉頭微蹙，修長的手指在虛擬鍵盤上飛舞，調整著面前懸浮的、復雜到令人眼暈的星核能量流模型。銀白色的數據流在他深邃的眼眸中倒映，專注得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眼前的邏輯難題。

“第七十三次模擬失敗…能量逸散率依舊超標0.7%…”他低聲自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挫敗。肉身崩潰的隱患雖在精靈生命法術和自身突破領域境后大為緩解，但靈魂深處因系統徹底崩潰和最終“數據化”留下的細微空洞感，以及偶爾閃現的數據幻視，依舊困擾著他，尤其是在精神高度集中后。

“篤篤。”輕輕的敲門聲響起，帶著一種熟悉的節奏。

江辰指尖一頓，眼中冰冷的數據流瞬間褪去，染上一點暖意。“進。”

門無聲滑開，凌雪端著一個散發著裊裊熱氣的白玉碗走了進來。她依舊偏愛素雅的月白色長袍，襯得肌膚勝雪，只是眉宇間少了幾分曾經的凌厲與背負秘密的沉重，多了幾分寧靜。她體內風暴碎片的力量已完全馴服，毒素盡除，氣息圓融而強大，卻收斂得如同深潭靜水。

“還在和‘星流VII號’較勁？”她走到操作臺旁，將碗放下。碗中是碧綠色的、散發著清冽草木香的藥液，里面沉浮著幾片閃爍著星芒的葉片——這是她用精靈族的秘傳配方，結合自己改良的藥劑學，專門為江辰調制的【寧神星露】，能有效撫平他精神深處的躁動和殘留的“數據噪點”。

“嗯。”江辰揉了揉眉心，很自然地接過碗，溫度剛好。“核心回路的穩定性始終差一點，鐵巖那邊新淬煉的導能合金參數還得微調。”

“欲速則不達。”凌雪的聲音清冷，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關心，“先把藥喝了。格爾林大師說了，你的精神力恢復需要時間，過度透支只會讓那些‘碎片’更活躍。”她指的是江辰偶爾會無意識說出的、不屬于這個世界的“代碼”詞匯或邏輯片段。

江辰依言，將微苦回甘的藥液一飲而盡。一股清涼舒適的氣息從胃部升騰，緩緩滋養著疲憊緊繃的神經，那些在視野邊緣閃爍的、細碎的亂碼幻影果然淡去了不少。他放下碗，看著凌雪。她正微微傾身，仔細檢查著全息模型上一個能量節點，側臉線條優美而專注。一縷銀發從她耳畔滑落，垂在頰邊。

鬼使神差地，江辰伸出手，極其自然地、帶著程序員特有的精準，輕輕將那縷發絲攏回她耳后。指尖不經意擦過她微涼的耳廓。

凌雪的動作瞬間僵住，檢查模型的視線凝固了。實驗室里只剩下儀器運轉的嗡鳴，和她陡然加快了一拍的心跳聲，清晰得仿佛就在江辰耳邊。

江辰也愣住了。這個動作完全出于本能，做完才意識到有多“逾矩”。他耳根微熱，想收回手，卻覺得指尖還殘留著那細膩微涼的觸感，有點舍不得。

空氣仿佛凝固了。兩人都沒說話，只有全息模型的光線無聲流轉，在他們臉上投下變幻的光影。

“咳…”最終還是凌雪先打破了沉默，她直起身，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但白皙的耳垂卻染上了一層極淡的、幾乎看不見的粉色。“這個節點的能量閾值設定，比最優解高了0.05個標準單位。雖然微乎其微，但在高負載下可能成為連鎖崩潰的誘因。”

她伸出纖指，在虛空中輕輕一點，精準地調整了那個江辰反復檢查都沒發現問題的參數。

江辰看著瞬間變得流暢穩定的能量模型，再看看凌雪依舊淡然卻透著點“小得意”的側臉，忽然低低地笑了出來。不是平時那種冷靜克制的笑，而是帶著點無奈和愉悅的輕笑。

“笑什么？”凌雪轉過頭，故作鎮定地看他，但眼神里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羞惱。

“沒什么。”江辰收斂了笑容，但眼底的暖意更濃，“只是覺得…我的‘最優解’，好像永遠都會被你找出‘漏洞’。”

凌雪別開視線，看向窗外灑落的金色陽光，嘴角卻幾不可察地向上彎起一個極小的弧度。“那是因為你的‘程序’里，關于‘凌雪’這個變量的參數，設定得太理想化了。”她頓了頓，聲音輕得像羽毛，“現實中的變量…總會有偏差。”

江辰看著她沐浴在陽光中的側影，心中那片因戰斗和犧牲留下的冰冷荒原，仿佛被這秋日的暖陽和眼前的人，一寸寸溫柔地覆蓋。他伸出手，這次目標明確，輕輕握住了她放在操作臺邊緣的微涼的手。

凌雪的手微微一顫，卻沒有掙脫。

“偏差…”江辰的手指收緊，感受著她掌心的溫度和細膩的紋理，聲音低沉而認真，“…或許是這個世界上最完美的‘漏洞’。”

沒有轟轟烈烈的告白，沒有纏綿悱惻的情話。在堆滿了星核能量模型和藥劑瓶的實驗室里，在經歷了生死與毀滅之后，兩個習慣了用理智和力量武裝自己的人，用屬于他們的方式——一個微小的參數調整，一次指尖的溫度傳遞，一句關于“漏洞”與“變量”的獨特情話——確認了彼此心照不宣的心意。窗外，天穹城的鐘樓傳來悠遠的鐘鳴，仿佛在為這寧靜一刻加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