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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它成了我

  • 一樣的我
  • 莫茵G
  • 11693字
  • 2025-06-15 09:58:37

>我在健身房更衣箱里躲著,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門外打電話。

>“媽,我今晚加班,別等我吃飯了。”

>透過門縫,我看見“我”正用我的手機發消息。

>更衣箱的鎖不知何時壞了,我被困在里面。

>那個“我”離開后,我收到一條陌生號碼的信息:

>“別出聲,它在聽。”

>更衣箱的門縫里突然塞進一張紙條。

>上面寫著:“它來了。”

>

---

黑暗中,我的心臟在肋骨間瘋狂擂動,每一次收縮都撞得生疼,像一只瀕死的鳥徒勞地撞擊著鐵籠。手機屏幕的光在狹小的空間里炸開一片慘白,刺得眼睛生疼。汗——冷的,黏的,帶著身體深處涌出的恐懼——浸透了健身背心,緊緊貼在后背上,像一層冰涼濕滑的蛇蛻。空氣里彌漫著陳年消毒水的刺鼻氣味,混雜著一股若有若無的、令人作嘔的甜腥,像是某種腐爛的水果被強行塞進了鼻孔。我蜷縮在健身房更衣箱冰冷的金屬角落里,木質的隔板硌著脊椎,每一次微小的挪動都帶來清晰的痛感。這方寸之地,成了我的囚籠。鎖,那個該死的掛鎖,外面明明掛得好好的,里面的搭扣卻不知什么時候詭異地滑脫了,死死卡住了鎖舌,紋絲不動。無論我怎么用顫抖的指尖去摳,去扳,冰冷的金屬只回饋以沉默的嘲笑。

就在絕望像冰冷的潮水漫過腳踝時,一個聲音,像淬了冰的針,毫無預兆地刺穿了門外模糊的淋浴水聲和遠處器械的碰撞。

“……媽,沒事,就是跟你說一聲,今晚加班,別等我吃飯了。”

我的血液,在那一瞬間,徹底凝固了。每一個音節,那說話的節奏,尾音習慣性拖長的微妙腔調,甚至電話那頭母親可能回復的微弱震動……都熟悉到骨髓里。那是我自己的聲音!是我用了二十多年的聲音!此刻卻像鬼魅的回聲,清晰地回蕩在更衣室污濁的空氣里。

一股冰冷的麻痹感從尾椎骨瞬間竄上頭頂,頭皮炸開,每一根頭發都仿佛豎立起來,帶著靜電般的刺痛。我猛地屏住呼吸,心臟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幾乎要爆裂開來。是誰?是誰在模仿我?這他媽到底是怎么回事?!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石化般的恐懼。我像一具生銹的木偶,極其緩慢、極其艱難地,在狹小的箱子里調整著姿勢,身體每一塊肌肉都在無聲地尖叫抗議。汗水流進眼角,火辣辣地疼,模糊了視線。我拼命眨眼,強忍著不敢發出一點聲音。眼睛,終于艱難地對準了門板下方那道狹窄的縫隙——那是連接外界地獄的唯一窗口。

透過那條微光閃爍的罅隙,我看到了。

外面明亮的頂燈光線下,站著一個人。

我的腿。

我的腿,穿著那條洗得有點發白的深藍色運動褲,褲腳沾著幾點熟悉的、上次跑步濺上的泥漬。褲子的褶皺走向,膝蓋微微內收的站姿……和我鏡子里看到的,一模一樣。

我的運動鞋。那雙灰綠色的跑鞋,鞋帶系得松松垮垮,左邊鞋帶尾端那個被我不小心燙出來的小焦痕,清晰可見。

我的雙手。一只手正握著我的手機——那個套著黑色磨砂殼、右下角磕掉一小塊漆的手機!另一只手的手指在屏幕上飛快地敲擊著,動作流暢而……熟悉。那是我發消息時慣用的姿勢,拇指用力,其余手指蜷曲著托住手機底部。

視線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著,一寸寸向上爬升,越過平坦的腹部(那件灰色的速干T恤也是我的!),越過微微起伏的胸膛,最終……定格在那張臉上。

嗡——!

大腦里仿佛引爆了一顆震爆彈,瞬間一片空白,只剩下尖銳的蜂鳴在顱腔內瘋狂回蕩。

那張臉!

是我的臉!

分毫不差!

熟悉的、因為長期熬夜略顯蒼白的膚色,眉毛的弧度,鼻梁側面那個小小的、幾乎看不見的痣,甚至嘴角向下撇著、顯得有點冷淡的細微表情……一切都像照著一面無比清晰的鏡子。可鏡子里的人,此刻正活生生地站在門外,用我的身體,我的聲音,我的手機,編織著一個謊言!他(它?)低垂著眼瞼,專注于手機屏幕,屏幕的冷光映在那張“我”的臉上,勾勒出一種非人的、令人窒息的詭異感。

他(它?)的手指在屏幕上輕點。我自己的手機屏幕,在幾米之外,在我眼前,亮了一下。一條新信息發送出去的提示閃過。

緊接著,我手中緊握著的手機,屏幕竟也同時無聲地亮了起來!一條新消息的預覽框,幽靈般浮現在鎖屏界面上。發送人:媽。

內容:“好,知道了。記得吃飯,別熬太晚。對了,你上次幫我買的降壓藥放哪了?我一時找不著了。”

我的瞳孔驟然收縮,冰冷的恐懼如同毒蛇的利齒,狠狠咬住了心臟。降壓藥?媽媽什么時候有高血壓了?我根本不知道!我從來沒給她買過什么降壓藥!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凍僵了四肢百骸。這個冒充我的東西,它知道我不知道的事!它在用我的身份,和我的母親,進行著我完全無法理解的對話!它在……篡改我的生活!

血液在血管里奔涌沖撞,發出沉悶的巨響,幾乎要蓋過外界的一切聲音。憤怒和極致的恐懼交織成一股毀滅性的洪流,在胸腔里橫沖直撞。沖出去!揪住它!質問它!撕碎那張和我一模一樣的臉!這個念頭像燒紅的烙鐵,燙得我幾乎要失去理智。身體的本能已經繃緊,肌肉蓄力,手指死死摳住冰冷的金屬門板內壁,指節因為用力而泛出慘白。喉嚨里堵著一團滾燙的硬塊,隨時可能沖破束縛,化作一聲撕裂喉嚨的咆哮。

就在這股毀滅的沖動即將炸開的臨界點,門外那個“我”的側臉,極其細微地動了一下。

那張和我一模一樣的臉,毫無征兆地,朝我躲藏的這個更衣箱方向,微微偏轉了一個幾乎無法察覺的角度。

動作輕得像一片羽毛落地。

時間,在那一剎被凍結了。

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被抽干,只留下冰碴子在血管里叮當作響。極致的寒意穿透了皮膚、血肉、骨骼,直抵靈魂深處。它知道!它知道我在這里!它一直在看著我!這個念頭像一把淬毒的冰錐,狠狠扎進大腦。

那張臉并沒有完全轉過來,只是眼角的余光,似乎極其精準地掃過我藏身的門縫。那目光不是探尋,不是疑惑,而是一種……確認。一種冰冷的、居高臨下的、如同看待囚籠中獵物的確認。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形成一個短暫到幾乎不存在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然后,一切恢復了“正常”。“我”收回了那若有若無的視線,手指在手機屏幕上又輕點了幾下,似乎完成了最后的操作。接著,他(它?)抬起了頭,動作自然得像是剛剛完成了一次普通的通話。它最后環視了一下空蕩蕩的更衣室,眼神平靜無波,仿佛剛才那驚鴻一瞥的冰冷凝視從未發生。然后,它邁開了步子,我的那雙灰綠色跑鞋,踏在光滑的瓷磚地面上,發出清晰、穩定、不緊不慢的腳步聲,篤,篤,篤……聲音穿過更衣室的門,漸漸遠去,最終被外面健身器械的喧囂徹底吞沒。

世界重歸“寂靜”。

只有我粗重、壓抑、帶著血腥味的喘息聲,在狹小的金屬囚籠里嘶鳴。冷汗如同瀑布般從額角、鬢邊滾落,流進眼睛,帶來一陣酸澀的刺痛。身體像被抽掉了所有骨頭,軟綿綿地癱靠在冰冷的箱壁上,只剩下心臟還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撞擊著肋骨,發出沉悶而絕望的回響。走了?它真的走了?暫時逃離了那個冒牌貨令人窒息的注視,劫后余生的虛脫感還沒涌上來,另一種更尖銳、更具體的恐懼已經攫住了我——我還被困在這里!這個該死的箱子!

求生的本能再次壓倒了一切。我幾乎是手腳并用地撲到門邊,耳朵死死貼在冰冷的金屬門板上,屏息凝神,傾聽著外面的一切動靜。淋浴間的水聲似乎停了,遠處器械區的喧鬧也模糊不清。安全了?至少暫時安全了?

“咔噠…咔噠咔噠…”

我的手指因為緊張和用力過度而僵硬顫抖,指甲在冰冷的金屬搭扣上徒勞地刮擦、摳挖,發出刺耳又絕望的噪音。每一次嘗試都讓那卡死的鎖舌紋絲不動,每一次摩擦都像是在用指甲刮擦自己的神經。汗水模糊了視線,混合著淚水(我甚至沒意識到自己哭了)流進嘴里,咸澀得發苦。絕望像墨汁滴入清水,迅速彌漫開來,侵蝕著最后一點理智。難道我要死在這里?無聲無息地爛在這個充滿消毒水和汗臭的破箱子里?外面那個東西會繼續用我的臉、我的聲音、我的身份生活下去,而我真正的母親……

這個念頭帶來的窒息感幾乎讓我暈厥。就在這時——

嗡…

握在汗濕掌心的手機,屏幕毫無征兆地亮了起來。慘白的光線瞬間刺破了狹小空間的黑暗,也刺得我眼睛一陣劇痛。心臟猛地一跳,幾乎要從喉嚨里蹦出來。誰?!誰會在這個時候給我發消息?

我顫抖著低下頭,屏幕上清晰地顯示著一條新信息。沒有聯系人名稱,只有一串完全陌生的號碼,數字排列毫無規律,透著一股冰冷的、非人的詭異感。

信息內容只有四個字,像四塊冰,狠狠砸進我的眼底:

“別出聲,它在聽。”

一股無法形容的寒意,瞬間從尾椎骨炸開,沿著脊柱閃電般竄遍全身,每一根汗毛都倒豎起來!它在聽?誰在聽?那個“我”不是走了嗎?!還是……還有別的?!

極致的恐懼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嚨,掐滅了我最后一絲喘息的聲音。我死死咬住下唇,牙齒深陷進柔軟的肉里,一股濃郁的鐵銹味在口腔里彌漫開。連吞咽口水的動作都變得無比艱難,仿佛喉嚨被凍結。我像一尊被瞬間冰封的石像,僵硬地蜷縮在黑暗中,連眼珠都不敢轉動一下,所有的感官被強行提升到極限,瘋狂地捕捉著箱子外最細微的聲響。

死寂。

淋浴間的水聲徹底消失了。遠處器械的碰撞聲似乎也遙遠得像來自另一個世界。整個更衣室陷入了一種真空般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我自己的心跳聲,沉重、緩慢、如同喪鐘般在耳膜上擂動——砰…砰…砰……

這死寂本身就是一種酷刑。它在聽?它在哪里聽?它是什么?無數恐怖的猜想在凍結的大腦中瘋狂滋生、纏繞、膨脹,幾乎要將我的意識撐爆。冷汗順著額角滑落,滴在冰冷的手機屏幕上,發出微不可聞的“嗒”的一聲。

就在這令人瘋狂的死寂中,一絲極其輕微的、幾乎被心跳掩蓋的摩擦聲,從……隔壁!

我的耳朵瞬間捕捉到了這絲異響。不是來自更衣箱外面空曠的區域,而是緊挨著我左邊隔壁的那個箱子!那聲音極其微弱,像是有什么東西——指甲?布料?——在極其緩慢、極其謹慎地刮擦著隔壁箱子的金屬內壁。一下,又一下……間隔很長,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試探意味,仿佛隔壁也蜷縮著一個同樣恐懼、同樣屏息的生物!

那聲音像一根冰冷的針,瞬間刺穿了我被恐懼凍結的神經。有人?隔壁也有人被困住了?還是……那根本不是人?!“它在聽”……這個“它”,難道就在我隔壁?!這個念頭帶來的恐懼排山倒海,幾乎將我淹沒。我想尖叫,想用力捶打隔板,想嘶吼著問“誰在那里?”,但喉嚨被無形的恐懼死死鎖住,發不出任何聲音。手機屏幕上那四個冰冷的字“它在聽”,像一道無法違抗的咒語,將我釘死在原地。

就在我的精神被這雙重恐懼(未知的“它”和隔壁的刮擦聲)撕扯到極限,瀕臨崩潰的邊緣時——

更衣箱門板下方,那道狹窄的、唯一連接外界的縫隙里,毫無預兆地,無聲無息地,塞進來一小片東西。

一張折疊起來的紙條。

它出現的如此突兀,如此安靜,如此……詭異。就像是從門縫下的陰影里自己生長出來的一樣。

心臟驟然停止了一拍,隨即以更瘋狂的速度撞擊著胸腔,幾乎要沖破肋骨!我死死盯著那張紙條,瞳孔因為極度的驚恐而急劇收縮。誰塞進來的?什么時候塞進來的?外面明明空無一人!難道是……隔壁?!

極致的恐懼像冰水澆頭,但強烈到無法抑制的好奇和求生欲,如同在冰層下燃燒的野火,驅使著我。我顫抖著,用盡全身力氣控制著痙攣的手指,一點一點,極其緩慢地向前探去。指尖觸碰到紙條的邊緣,冰冷,帶著一點難以言喻的、微微的潮氣。

我猛地將它抽了進來,緊緊攥在手心。那點潮氣仿佛帶著某種不祥的黏膩感。

展開紙條的動作僵硬而笨拙。借著手機屏幕幽幽的冷光,幾行潦草、扭曲、仿佛在極度恐懼中倉促寫下的字跡,如同扭曲的爬蟲,撞入我的眼簾:

“別信它說的話。別讓它碰到你。它模仿,但還不完美。我們被困住了,不止我一個。鎖扣內側的黏液,是它留下的痕跡。它在找……完美的‘皮’。別出聲,它在聽。它——”

字跡到這里戛然而止,最后那個“它”字被拉出一道長長的、顫抖的劃痕,仿佛寫字的人突然遭遇了極大的驚恐,被迫中斷。

我的呼吸徹底停滯了。鎖扣內側的黏液?我猛地想起之前摳挖鎖扣時指尖那點滑膩的觸感!那不是汗!是……它留下的?模仿……不完美……它在找完美的“皮”?這些破碎的信息像冰冷的毒蛇,纏繞著我的大腦,帶來滅頂的寒意和一種令人作嘔的頓悟。外面那個“我”,那個頂著我臉的怪物,它在挑選?它在……試穿?!

隔壁箱子那微弱的刮擦聲,不知何時已經停止了。整個空間再次陷入那種令人窒息的、真空般的死寂。

就在這時——

“沙……”

一聲極其輕微的、如同粗糙的砂紙摩擦過地面的聲音,貼著我的更衣箱門板外側響起。

很近。

近在咫尺!

那聲音不是腳步聲,更像是什么沉重而黏膩的東西,正極其緩慢地、貼著地面和門板,無聲地滑過。伴隨著這聲音,一股之前被忽略的、淡淡的、如同爛水果混合著鐵銹的甜腥味,陡然間變得清晰而濃烈起來,絲絲縷縷,頑固地從門縫下方鉆了進來,鉆進我的鼻腔,鉆進我的肺葉,帶來一陣強烈的惡心和眩暈。

我的身體瞬間繃緊到極限,每一塊肌肉都僵硬如鐵,連血液都似乎停止了流動。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向無底的深淵沉去。它沒有走!它就在門外!那個東西……那個在找“完美皮囊”的東西……它回來了!

極度驚恐的眼珠,幾乎要凸出眼眶,死死地、不受控制地轉動著,透過那條狹窄的、沾滿灰塵的門縫,拼命向外窺視。

外面更衣室的頂燈依舊明亮,刺眼的光線勾勒出門縫外一小塊模糊的光影區域。就在那光影的邊緣,緊貼著我的門板下方,有什么東西……停住了。

不是腳。

不是任何我所認知的肢體形狀。

那是一片……陰影。一片極其濃稠、仿佛能吸收光線的、蠕動的陰影。邊緣模糊不清,像一團不斷緩慢擴散又收縮的、粘稠的黑色油污。它緊貼著地面,緊貼著我更衣箱的門板。

就在我屏住呼吸,眼球因極度的聚焦而刺痛時,那片濃稠蠕動的陰影邊緣,極其緩慢地……抬起來一點點。

不是抬起。

是……翻卷。

如同某種巨大而黏膩的、沒有固定形態的生物,翻起了一小片它的“表皮”。

在那翻卷起來的、如同腐敗皮革般的“表皮”之下,在陰影最濃稠的核心處,有什么東西……反射了一下頂燈慘白的光。

一只眼睛。

一只巨大、渾濁、毫無生氣的眼睛。

沒有眼白,沒有瞳孔,只有一片死寂的、仿佛凝固的沼澤泥潭般的暗黃色。無數細密的、如同蛛網般的暗紅色血絲,在那暗黃色的“泥潭”深處瘋狂地蔓延、虬結。那根本不是生物的眼睛,更像是一塊被強行鑲嵌在腐爛肉塊里的、布滿裂紋的劣質玻璃珠。它就那樣“嵌”在那片蠕動的陰影里,冰冷地、毫無情感地,透過狹窄的門縫,直勾勾地……“看”了進來。

目光穿透了門板,穿透了黑暗,精準地釘在了我的臉上。

嗡——!

大腦里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維、所有的恐懼、所有的聲音,都被那只非人的眼睛瞬間抽空、凍結、碾碎。只剩下一種最原始、最純粹的、源自生命本能的驚怖,如同高壓電流般貫穿全身,帶來無法抑制的劇烈顫抖。

“沙……”

那粘稠的摩擦聲再次響起,極其輕微。門縫外,那片翻卷起的、露出恐怖眼睛的陰影表皮,開始極其緩慢地……重新覆蓋下去。那只巨大、渾濁、布滿血絲的暗黃色眼睛,一點點被蠕動的黑暗重新吞噬、掩埋,最終消失在那片濃稠的陰影之中。整個過程無聲無息,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從容。

緊接著,那片緊貼著門板的陰影,開始極其緩慢地、無聲無息地……移動。它離開了我的門縫下方,向著更衣室更深處,向著那些排列著的、沉默的更衣箱方向,滑去。那股腐爛甜腥的氣息,也隨之緩緩飄遠。

走了?它……離開了?

緊繃到極限的神經,在極致的恐懼洪峰稍稍退去的瞬間,驟然斷裂。我像一灘爛泥,順著冰冷的金屬箱壁滑坐下去,牙齒不受控制地瘋狂磕碰,發出“咯咯咯咯”的輕響,在死寂的箱子里顯得無比刺耳。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痙攣、顫抖,冷汗早已濕透全身,冰冷地貼在皮膚上。得救了?暫時……得救了?

就在這劫后余生的虛脫感剛剛冒頭,一股強烈的、無法抑制的尿意猛地襲來。剛才極致的恐懼幾乎麻痹了所有知覺,此刻才后知后覺地感受到膀胱的脹痛。

不行!絕對不行!我不能發出任何聲音!那個東西可能還在附近!它在聽!

我死死夾緊雙腿,用盡全身意志力對抗著生理的本能,指甲深深掐進大腿內側的軟肉,試圖用尖銳的疼痛來轉移注意力。每一次肌肉的抽搐都帶來劇烈的煎熬,汗水再次洶涌而出。憋住!必須憋住!那紙條上的警告如同燒紅的烙鐵印在腦海里——“別出聲,它在聽!”

就在我咬緊牙關,與身體的本能做絕望抗爭時——

篤。

一聲輕響。

極其輕微,卻像重錘一樣狠狠砸在我的鼓膜上。

不是隔壁的刮擦聲,也不是外面那東西滑行的“沙沙”聲。這聲音……就來自我的頭頂!來自這個更衣箱的頂部!

我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球因為極度的驚駭幾乎要凸出眼眶,死死盯向上方那片被手機微光勉強照亮的、狹窄的箱頂金屬板。

聲音消失了。

一片死寂。

是幻覺?剛才憋得太狠產生的幻聽?冷汗順著鬢角滑落,滴在鎖骨上,冰涼刺骨。

篤。

又一聲!

比剛才更清晰!更明確!就敲在我的頭頂正上方那塊金屬板上!帶著一種……試探的意味。仿佛有什么東西,正用它的“肢體”,在箱頂輕輕叩擊。

我的呼吸徹底停滯了。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被強行塞進了冰窟的最底層。它……它沒有走!它就在上面!它就在我的頭頂!這個箱子……這個我以為安全的囚籠……它一直都在!它在聽!它在……找我?!

那只巨大、渾濁、布滿血絲的暗黃色眼睛,仿佛再次浮現在眼前,冰冷地穿透了金屬板,俯視著我。

極致的恐懼如同海嘯,瞬間沖垮了所有堤壩。我再也無法控制,身體篩糠般劇烈顫抖起來,牙齒的磕碰聲再也壓抑不住,在狹小的空間里清晰地回蕩。就在這絕望的顫抖中——

嘶啦。

一聲極其輕微、卻無比刺耳的撕裂聲,從我緊攥在左手里的那張紙條上傳來。

我下意識地低頭看去。

手機幽藍的冷光下,那張原本折疊起來的紙條,不知何時,竟在我汗水和過度用力的緊攥下,從中間……裂開了一道口子。

裂口處,沒有紙張纖維的毛糙感。

只有一片……濕滑、粘稠、微微反著光的……暗紅色。

那絕不是墨水。

一股濃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著鐵銹與腐爛甜腥的惡臭,猛地從那道裂口里噴涌而出,瞬間充滿了整個狹小的更衣箱!這味道,和門外那東西留下的氣息,一模一樣!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驚駭。手像被滾燙的烙鐵灼傷,猛地一甩!那張裂開的紙條脫手飛出,啪嗒一聲輕響,落在腳邊昏暗的角落里。那道裂開的縫隙,如同一個獰笑的傷口,里面那片濕滑粘稠的暗紅色,在手機微光下,幽幽地……蠕動著。

頭頂上方,那令人心臟停跳的叩擊聲,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新的聲音。

一種極其細微的、如同無數細小氣泡在粘稠液體中緩慢破裂的……

“咕嘟…咕嘟…”

聲音,清晰地,從頭頂的金屬板縫隙里……滲透下來。

伴隨著這聲音,一滴粘稠的、半透明的、泛著暗黃色光澤的液體,像垂死生物的涎水,拉長了令人作嘔的絲線,顫巍巍地……從箱頂的金屬板縫隙中,擠了出來。

它懸在半空,微微晃動著,映著手機屏幕幽藍的光。

然后,啪嗒。

滴落在我因恐懼而大張的嘴唇上。

溫熱。

腥咸。

帶著那股地獄般的、腐爛的甜腥味。

“呃……唔……”

一聲短促到極點、完全不受控制的、被濃烈腥臭嗆到的干嘔,從我被那滴液體玷污的喉嚨深處,硬生生擠了出來。聲音不大,但在死寂的箱子里,卻如同驚雷炸響!

就在這聲音發出的瞬間——

頭頂那粘稠的“咕嘟”聲,驟然停止了。

整個更衣箱內,陷入了一種比死亡更可怕的、絕對的、真空般的死寂。

連我自己瘋狂的心跳聲,都仿佛被這死寂吞噬了。

下一秒。

呲啦——!

一聲尖銳到足以撕裂靈魂的、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聲,猛地從頭頂炸開!仿佛有一只無形的、力大無窮的巨爪,狠狠撕扯著箱頂的薄鋼板!

整個更衣箱都在這恐怖的力量下劇烈地搖晃起來!頭頂的金屬板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瞬間向下凸起一個可怕的、尖銳的弧度!

一只巨大、扭曲、覆蓋著濕滑暗褐色粘液的“東西”,猛地從被撕裂的金屬板縫隙中,強行擠了進來!

那根本不能稱之為手!它像是由無數條滑膩的、不斷蠕動的暗紅色肉須強行擰結、纏繞在一起,頂端沒有手指,只有幾個不斷開合、如同昆蟲口器般的鋒利角質鉤爪!粘稠的、散發著惡臭的暗黃色液體正從那肉須的縫隙里不斷滲出、滴落!

它帶著毀滅一切的狂暴氣息,穿透被撕裂的金屬牢籠,帶著刺鼻的腥風,朝著蜷縮在角落、大腦一片空白的我,當頭——狠狠抓下!

時間被壓縮到極限。

瞳孔里,那只由無數滑膩肉須和猙獰鉤爪組成的、滴淌著惡臭粘液的恐怖肢體,正以撕裂視覺的速度無限放大,死亡的腥風撲面而來。身體的本能在尖叫,每一個細胞都在瘋狂預警,卻像被澆筑在水泥里,沉重到無法挪動分毫。喉嚨被極致的恐懼死死扼住,連一絲絕望的嗚咽都發不出來。

就在那帶著毀滅氣息的鉤爪陰影即將完全覆蓋我的臉龐,冰冷的粘液幾乎濺到睫毛上的前一刻——

“哐當!!!”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如同平地驚雷,猛地在我左側隔壁炸開!

那聲音不是金屬撕裂,而是……整扇更衣箱的門板被一股無法想象的、狂暴的力量從內部硬生生撞飛了出去!扭曲的金屬門板呼嘯著砸在對面的箱子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和一連串刺耳的刮擦聲,整個更衣室都在巨響中震顫!

這突如其來的、狂暴到極點的變故,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閃電!

頭頂那只抓向我頭顱的恐怖肢體,動作明顯出現了一個極其短暫、幾乎無法察覺的凝滯!它似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和隔壁爆發的狂暴力量吸引了“注意”!那由無數肉須擰結而成的肢體尖端,那些不斷開合的鋒利鉤爪,微微地、極其詭異地朝隔壁巨響傳來的方向偏轉了一個微小的角度!

就是現在!

求生的本能如同火山爆發,瞬間沖垮了恐懼的冰封。身體里不知從哪里榨出最后一絲力氣,我像一條受驚的泥鰍,猛地向右側——遠離那只恐怖肢體和隔壁巨響的方向——死命地蜷縮翻滾!后背狠狠撞在冰冷的金屬箱壁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劇痛沿著脊椎蔓延,但這痛楚此刻卻像一劑強心針!

幾乎就在我翻滾開的同時——

“吼——!!!”

一聲非人的、混合著痛苦、暴怒和某種……無法形容的金屬摩擦般的咆哮,如同受傷野獸的瀕死嘶吼,猛地從我剛剛離開的那個角落——我原本蜷縮的位置正上方——炸裂開來!那聲音飽含著被干擾、被挑釁的狂怒!

頭頂的金屬板發出了更加凄厲的、如同瀕死哀嚎般的扭曲撕裂聲!那只擠進來的恐怖肢體瘋狂地揮舞、攪動著,鋒利的鉤爪刮擦著金屬內壁,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滋啦——滋啦——”聲,火星四濺!它似乎想要擴大撕裂口,或者……想要立刻抓住那個發出巨響、干擾了它“狩獵”的目標!

隔壁。

巨響之后,是死一般的寂靜。

但僅僅維持了一瞬。

“嗬……嗬……”

一種沉重的、如同破舊風箱在拉扯的喘息聲,伴隨著沉重的、拖沓的腳步聲,從隔壁的方向傳來。腳步聲很慢,每一步都帶著一種奇異的粘滯感,仿佛踩在厚厚的淤泥里。那聲音……正在離開隔壁那個被撞毀的箱子,向著更衣室深處,向著……門外那個怪物所在的方向移動?

它在干什么?它要去……面對那個東西?!

頭頂的撕裂聲和咆哮聲愈發狂暴,那只揮舞攪動的恐怖肢體帶起的腥風,幾乎刮到我的臉上。但它的注意力,顯然被隔壁那個發出巨響、此刻正拖著沉重腳步移動的“東西”牢牢吸引住了!它似乎陷入了某種狂怒的抉擇——是先抓住眼前近在咫尺、卻狡猾躲開的獵物(我)?還是先去撕碎那個膽敢挑釁它、制造噪音的干擾源?

這電光火石的混亂,是我唯一的機會!

我的目光如同瀕死的野獸,瘋狂地掃視著這個如同地獄前哨的金屬囚籠。視線猛地定格在腳邊——那張被我甩出去、落在昏暗角落的裂開紙條!暗紅色的粘稠物在裂口處微微反著光。紙條旁邊,是我那部屏幕已經自動熄滅、如同黑色磚塊的手機。

一個念頭,帶著孤注一擲的瘋狂,瞬間攫住了我!

沒有時間猶豫!頭頂那只怪物的肢體隨時可能再次鎖定我!隔壁那沉重的腳步聲還在移動,如同敲響的喪鐘!

我猛地伸出手,動作快得撕裂了空氣!指尖帶著黏膩的汗水和灰塵,一把攥住了那張裂開的紙條!入手依舊是那令人作嘔的濕滑粘膩感,濃烈的腥臭直沖鼻腔。但我顧不上了!另一只手幾乎同時撈起了冰冷的手機!

解鎖!快解鎖!

沾滿汗水和灰塵的手指在冰涼的屏幕上瘋狂滑動,一次,兩次!該死的指紋識別因為汗濕失效了!數字密碼!我的大腦在極致的混亂和恐懼中艱難地提取著記憶!指尖顫抖著戳向屏幕——

頭頂的咆哮聲陡然拔高了一個恐怖的音階!那只瘋狂揮舞攪動的肢體猛地一頓,無數滑膩的肉須和鋒利的鉤爪,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群,驟然調整了方向,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再次朝著我蜷縮的角落——狠狠攫來!

它發現我了!它做出了選擇!它要先解決掉我!

“滴!”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瞬間,手機屏幕猛地亮起!解鎖成功!

我甚至來不及看清界面,手指憑著肌肉記憶,如同閃電般戳向屏幕右下角!相機!打開相機!

手機后置攝像頭冰冷的玻璃鏡頭,瞬間對準了頭頂那片被撕裂、正有一只來自地獄的肢體狂舞而下的恐怖空間!

屏幕亮起的白光,如同一個小小的閃光彈,在這黑暗血腥的囚籠里驟然爆發!

“咔嚓!”

一聲清脆的、屬于電子快門的模擬音效響起。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強行按下了暫停鍵。

頭頂那只帶著毀滅氣息抓下的恐怖肢體,所有蠕動的肉須,所有開合的鉤爪,所有滴落的粘液……在手機屏幕驟然亮起的刺眼白光照射下,出現了極其短暫、卻又無比清晰的——

凝滯。

像被強光瞬間定格的丑陋昆蟲標本。

不是恐懼光的退縮。

更像是一種……被“注視”、被“記錄”本身的、源自本能的……劇烈排斥和干擾!那無數蠕動的肉須在強光下劇烈地、痛苦地抽搐蜷縮起來!開合的鉤爪猛地僵住!整個肢體如同被無形的電流擊中,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僵直狀態!

就是這白駒過隙般的凝滯!

我的身體早已被求生的本能驅動!在按下快門、白光爆閃的同一瞬間,我像一顆被壓緊到極限后釋放的彈簧,雙腿爆發出最后的力量,猛地蹬在身后的金屬箱壁上!整個人借著反沖之力,朝著與那只恐怖肢體相反的方向——那扇唯一可能通往“生”的、被鎖死的箱門——狠狠地、不顧一切地撞了過去!

肩膀帶著全身的重量和絕望的沖力,狠狠撞在冰冷堅硬的金屬門板內側!

“砰——!!!”

一聲沉悶到極點的巨響,在狹小的箱體內轟然炸開!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我半邊身體瞬間麻木,五臟六腑都仿佛移了位,喉頭一甜,一股腥熱的液體涌了上來,又被我死死咽了回去!

頭頂,那只被白光短暫“凍結”的恐怖肢體,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來自下方的猛烈撞擊徹底激怒了!凝滯瞬間打破,取而代之的是山崩海嘯般的狂怒!刺耳的金屬撕裂聲陡然加劇,如同地獄的磨盤在瘋狂轉動!那只肢體帶著百倍的兇戾,再次撕裂空氣,朝著下方撞擊門板的我——狠狠抓落!速度快到只能看到一片滴淌著粘液的殘影!

完了!

意識里只剩下這個絕望的念頭。力量的反噬和撞擊的劇痛讓我癱軟,再也無法做出任何閃避動作。只能眼睜睜看著那片死亡的陰影當頭罩下!

就在這最后的絕望時刻——

“咣當!!!”

一聲遠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暴、都要震撼的金屬撞擊聲,如同平地引爆了一顆炸彈,猛地在我左側隔壁——那個剛剛發出沉重腳步聲的方向——再次炸響!

這一次,不再是門板被撞飛!

是整排沉重的、固定在墻上的金屬更衣箱柜體,似乎被一股無法想象的、如同攻城錘般的巨力,從內部硬生生撞得扭曲、變形!連接墻壁的固定螺栓發出令人牙酸的崩裂聲!金屬板材扭曲撕裂的哀鳴刺穿耳膜!

整個空間都在劇烈搖晃!灰塵和碎屑如同暴雨般從頭頂落下!

這恐怖的撞擊,目標明確——正是我頭頂上方那片被撕裂的區域!那只正在向我抓落的恐怖肢體!

“噗嗤!”

一聲令人頭皮炸裂的、如同鈍器狠狠搗進爛泥里的悶響!

伴隨著一聲更加凄厲、更加非人的痛苦咆哮!

那只抓向我的、滴淌著粘液的恐怖肢體,如同被一柄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無數蠕動的肉須瞬間扭曲、崩斷!粘稠的暗黃色液體混合著某種暗紅色的組織碎塊,如同被擠爆的膿包,四處飛濺!幾滴滾燙腥臭的液體甚至濺到了我臉上!

那只肢體觸電般猛地向上縮了回去!只留下斷裂的肉須殘渣和噴濺的污穢,掛在被撕裂的金屬破口邊緣,兀自抽搐、滴落……

死寂。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的死寂,瞬間籠罩了一切。

頭頂撕裂的破口里,只剩下粘液滴落的“啪嗒”聲,和一種低沉、壓抑、如同受傷野獸在喉嚨深處滾動的、充滿極致怨毒和狂怒的“咕嚕…咕嚕…”聲。那聲音,仿佛來自九幽地獄。

隔壁,那狂暴的撞擊之后,也再無聲息。只有金屬柜體扭曲變形后,偶爾發出的、細微的“吱呀”呻吟。

我的身體癱軟在冰冷的箱底,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頭。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撕裂般的疼痛。半邊身體麻木得失去了知覺,只有心臟還在胸腔里瘋狂地、不規則地搏動,撞擊著肋骨,發出空洞的回響。臉上沾著腥臭的粘液,汗水、淚水、還有嘴角溢出的血絲混合在一起,黏膩而冰冷。

我……還活著?

這個認知像一道微弱的光,刺破了絕望的黑暗。但下一秒,更深的寒意便攫住了我。頭頂的怪物還在,它受了傷,但更憤怒了。隔壁那個撞開柜子、似乎“救”了我的東西……它是什么?它還在嗎?那沉重的腳步聲……它去了哪里?

目光下意識地掃過一片狼藉的箱底。手機屏幕還亮著,幽幽的白光映照著那張被我攥得皺巴巴、沾滿汗水和污漬的裂開紙條。裂口處,那片暗紅色的粘稠物,在光線下似乎……微微地蠕動了一下?

幻覺?還是……

就在這時——

嘶…嘶嘶……

一陣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電流雜音,毫無預兆地,從我緊握在另一只手里的手機聽筒中傳了出來。

不是鈴聲,不是信息提示音。

是那種老式收音機調頻時發出的、充滿干擾的嘶啞白噪音。

在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這突如其來的電子噪音顯得無比突兀,無比詭異。

我的心臟猛地一縮,幾乎停止了跳動。手指僵硬,卻不受控制地將手機緩緩抬起,屏幕轉向自己。

幽藍的屏幕光線下,我自己的臉映在上面,蒼白、扭曲、布滿汗水和污跡,眼中是瀕死的驚恐。

但就在我臉部的倒影旁邊,在屏幕左上角信號格的位置……

本該顯示著“無服務”或者微弱信號的地方,此刻,卻詭異地跳動著一行……不斷扭曲變幻的、暗紅色的、如同用鮮血書寫的數字亂碼!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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