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愛你……”

林清揚拼盡全力擠出的這三個字，帶著僵尸特有的嗬嗬氣音，像破風箱漏出的最后一點嗚咽，卻詭異地蓋過了火焰燃燒的噼啪聲，清晰地回蕩在驟然死寂的刑場上。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那柄名為“彤傾”的長劍，冰冷地貫穿了她的胸膛——如果僵尸那早已停止跳動的心臟位置還能稱為胸膛的話。秦素楓那雙總是帶著溫潤笑意、此刻卻盛滿滔天恨意的眼睛，距離她不過咫尺。他聽到這三個字，臉上的肌肉狠狠一抽，眼中血色更濃，握著劍柄的手因用力而骨節發白，幾乎要將劍柄捏碎！

“段！青！娘！”秦素楓從齒縫里擠出這三個字，每一個音節都淬著劇毒，“死到臨頭，你還敢用這腌臜之言污我雙耳！你對得起他嗎？！”

“他”？哪個他？林清揚腦子里一片混沌。粘稠的、帶著濃重腥氣的液體順著彤傾劍的劍身滴滴答答落下，落在她腳下燃燒的靈火上，發出“滋滋”的輕響。奇怪的是，貫穿的劇痛并沒有想象中強烈，這僵尸身體似乎對物理傷害有著異常的耐受力，但那靈火灼燒腳踝的痛楚卻真實無比，讓她本能地想要蜷縮。

砰！咔嚓——！

一道比先前更加狂暴、更加刺目的紫色雷霆，毫無征兆地撕裂了空氣，帶著毀天滅地的威勢，悍然劈落在林清揚和秦素楓之間！

目標，赫然是秦素楓！

“七師兄小心！”周圍有弟子失聲驚呼。

秦素楓瞳孔驟縮，反應極快，猛地抽回彤傾劍，身形如鬼魅般向后急退。雷霆擦著他的衣角轟然砸地，堅硬的青石板瞬間被炸出一個焦黑的大坑，碎石裹挾著電蛇四散飛濺！

這一擊，來自沈維！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轉向了那個墨色身影。

沈維站在那里，周身繚繞著細密的紫色電弧，發出令人心悸的“噼啪”聲。他那張俊美得近乎妖異的臉龐，此刻陰沉得能滴出水來。漆黑的眼眸深處，不再是單純的妒火與憤怒，而是翻涌著一種更加復雜、更加危險的情緒——像是被強行揭開了最不愿觸碰的傷疤，又像是對眼前這荒誕一幕感到極致的荒謬與……被冒犯的狂怒。

他死死地盯著被雷劈開焦坑旁的林清揚，或者說，盯著那個剛剛對他“深情告白”的僵尸。那眼神，冰冷刺骨，帶著毫不掩飾的殺意和一種……被褻瀆了的厭惡。

“嗬……”林清揚被雷霆的余波震得一個趔趄，差點再次栽進火堆。她捂著被劍貫穿、正緩慢滲出粘稠液體的“傷口”，腦子嗡嗡作響。

完了！玩脫了！

這劇本跟她“挖呀挖”出來的片段完全不一樣啊！沈維這反應哪里是“帶著滿腔的妒火與怒火”，這分明是“老子要讓你灰飛煙滅”的終極殺意！秦素楓捅她是因為恨她“對不起他”，這個“他”是誰？難道不是沈維？那她這臨死前對沈維的“深情告白”，豈不是精準地踩在了所有人的雷區，還順便在上面蹦了個迪？

“沈維！你做什么！”容長老驚怒交加的聲音響起，他顯然沒料到自己的小徒弟會突然對大師兄出手，哪怕目標是那個僵尸。

“她必須死。”沈維的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起伏，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砸在地上，“由我親手……讓她魂飛魄散。”他緩緩抬起手，掌心之中，一團更加凝練、蘊含著毀滅氣息的紫色雷球正在凝聚，目標直指林清揚。

“不可！”虞長老急道，“此獠已成氣候，又有尸毒，焚化是最穩妥之法！素楓已將其重創，何必……”

“呵，”斐長老冷哼一聲，打斷了虞長老，“老虞，你看清楚！這妖尸受素楓一劍，又被沈維天雷余波擊中，竟還能站立！捆陰索失效，綢條誤事，此獠怕是已生出異變！沈維的天雷乃天道之威，最克陰邪，由他出手徹底滅殺，未嘗不是好事！省得夜長夢多！”

斐長老的話讓其他長老也面露凝重。確實，尋常僵尸被靈火焚燒、被法器貫穿，早就該化作飛灰了。可眼前這個“段青娘”，雖然形容狼狽（下巴還在淌粘液，胸口有個大洞，身上還沾著靈火的火星），卻依然頑強地“活”著，甚至還能“說話”……這本身就透著詭異。

林清揚聽著長老們的爭論，感受著腳底靈火持續的灼痛和沈維那越來越恐怖的雷霆威壓，心急如焚。她知道自己必須做點什么，否則下一秒可能真的就變成焦炭了！

“燒……燒……”她試圖開口，想順著斐長老的意思喊“燒死我”，可喉嚨里只能發出嗬嗬的氣音。

就在這時，她腦海里那個“電量耗盡”的屏幕，突然又閃爍了一下，發出極其微弱、斷斷續續、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嗝屁的電子音：

【…警…告…宿主…生命體征…急速…下…降…瀕危…模式…強…制…喚醒…】

【…關鍵…信息…檢索…秦…素楓…恨意…源…于…其…胞…弟…秦…素…羽…被…段…青娘…始亂…終…棄…羞憤…自…盡…】

【…沈維…雷…暴…情緒…極…不穩…定…避…免…刺激…】

【…僵尸…核心…在…識…海…護…住…頭…部…】

【…能量…再次…耗…盡…祝…好運…滋——】

屏幕徹底暗了下去，這次連一絲微光都沒了。

信息量巨大！林清揚在劇痛和混亂中強行抓住了幾個關鍵詞：

1.秦素楓恨她，是因為他弟弟秦素羽被她始亂終棄自殺了！所以根本不是什么“忍王素楓弟弟”，是“素羽”！她看書果然跳得太厲害了！

2.沈維現在就是個行走的人形核彈，一點就炸，絕對不能刺激！而她剛才那句“我愛你”，就是最烈性的炸藥！

3.僵尸核心在腦袋里！只要護住頭，身體其他地方……好像可以稍微不那么珍惜一點？

4.系統徹底涼了，接下來真的只能靠自己了！

就在沈維掌中雷球即將脫手而出的千鈞一發之際！

“嗬——！！！”

林清揚爆發出僵尸全部的潛力，無視胸口的貫穿傷和腳底的火焰，猛地一蹬地，不是沖向任何人，而是朝著刑場邊緣——那堆尚未完全點燃的、作為燃料的枯枝敗葉撲了過去！她的目標，是借著沖擊力滾出靈火焚燒的核心區域！

同時，她僅存的、還能勉強控制的手臂，死死地抱住了自己的腦袋！

“想逃？！”沈維眼中寒光一閃，手中雷球毫不猶豫地激射而出！目標正是林清揚翻滾的身影！

紫色的毀滅雷光瞬息而至！

“轟隆——！！！”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起，雷光吞噬了林清揚撲出去的那片區域，枯枝敗葉瞬間化為齏粉，連同那片地面都被炸得焦黑翻卷，煙塵彌漫！

“哼。”沈維冷冷地看著那片煙塵，仿佛在看一堆毫無意義的塵埃。

“維兒！”容長老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煙塵緩緩散去。

原地，除了一個巨大的焦坑和散落的零星火苗，空無一物。

“尸骨無存？”有弟子喃喃道。

秦素楓緊握著彤傾劍，眉頭緊鎖，死死盯著那個焦坑。他總覺得……太順利了。那妖尸臨死前的眼神，不像是絕望，反而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瘋狂？

就在眾人以為塵埃落定之際——

“嗬…嗬嗬……”

一陣微弱卻清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嗬嗬聲，從刑場外圍更遠處、靠近亂葬崗邊緣的一堆低矮灌木叢后傳來！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被吸引過去。

只見一個焦黑的身影，正極其緩慢、極其艱難地從灌木叢后爬出來。她身上的衣服幾乎成了焦炭碎片，裸露出的皮膚布滿恐怖的灼傷和焦痕，胸口那個被彤傾劍貫穿的傷口更是觸目驚心，粘稠的液體混合著焦黑的血肉不斷滲出。但她的雙臂，依然以一種扭曲的姿態，死死地護住了自己的頭部！

是段青娘！她還沒死透！

她竟然在沈維那恐怖的天雷轟擊下，硬生生扛住了！雖然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幾乎失去了行動能力，但她護住了核心——頭顱！并且在雷霆爆炸的沖擊波下，被掀飛到了更遠的地方，陰差陽錯地脫離了靈火焚燒的范圍！

“不……不可能！”有弟子失聲叫道。

沈維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那是一種權威被挑戰、力量被質疑的暴怒！他周身的雷霆再次狂暴地閃爍起來，比之前更加駭人！

“妖孽！受死！”斐長老也勃然大怒，手中法訣亮起。

然而，就在這新一輪攻擊即將落下的瞬間——

“噗！”

林清揚護著頭的手臂似乎再也支撐不住，軟軟地垂落下來，露出了她那張同樣焦黑一片、但依稀能辨五官的臉。她的下巴無力地張開，一顆被燒得焦黑變形、只有小指指甲蓋大小的東西，混著粘液，從她口中掉了出來，“叮”一聲輕響，落在她面前的焦土上。

那東西雖然被熏黑了，但在場眼尖的長老和修為高深的弟子，還是瞬間認出了那上面殘留的一絲微不可查的獨特紋路！

“是……是‘棲梧令’的碎片？！”虞長老失聲驚呼，聲音都變了調。

棲梧令！那是門中象征極高身份、由棲梧古木核心煉制的信物！整個長青門，擁有完整棲梧令的，不超過五人！

這一小塊碎片，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間在所有長老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段青娘身上，怎么會有棲梧令的碎片？！她臨死前吐出這個，是巧合……還是……意有所指？

沈維凝聚雷霆的動作，因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出現了極其短暫的凝滯。

秦素楓的目光，也從林清揚身上，猛地轉向了地上那塊焦黑的碎片，眼神劇烈閃爍，握著劍的手，第一次出現了一絲微不可查的顫抖。

刑場上的氣氛，因為這枚小小的碎片，陡然變得無比詭異和凝重。殺意與驚疑交織，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焦黑匍匐的僵尸和那枚小小的令牌碎片上。

林清揚的意識在劇痛和灼熱中沉浮，她不知道那塊掉出來的黑乎乎的東西是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好像……又暫時撿回了半條命？雖然這半條命看起來也隨時會熄滅。

她艱難地掀開一絲沉重的眼皮，視野模糊中，似乎看到亂葬崗深處，那終年不散的濃郁灰霧，似乎……翻涌得比平時更加劇烈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