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賭場獵戲
- 衡流界
- 月下輕煙
- 3183字
- 2025-06-20 21:38:54
【元息月八日凌晨?天衡城中央浮空層?玉衡府內衛宅】
黃銅花灑嘀嗒嘀嗒地落在衛曦頭頂,水氣繚繞如薄紗。他站在玉衡府主宅的琉璃浴室里,任熱霧在空中盤旋,一層層將視野模糊。墻上的銀光銘文時隱時現,像古老密語在耳畔輕唱。
他低頭,抹開額前濕白發,水珠滑過頸脈與肩膀,順著胸膛蔓延。那片胸口刺青如菌絲網,銀灰色線條繞過心臟,盤根錯節,沿著皮膚延展進入腋下與側腹,幾乎讓人錯覺這些菌絲正隨著他心跳微微收縮。
衛曦閉上眼,腦中忽然響起一道輕微顫音:「你洗那么久,是因為血洗不掉嗎?」
他眉一挑,左上方那顆半透明頭顱飄得近了些——魏寬,還在學習這種存在方式。他眼里全是困惑,瞳孔里映著花灑的熱霧。
「你以前跟現在差很多嗎?」魏寬的聲音帶點遲疑,又像在對著真菌標本做假設。
「你指什么時候?幼稚園?還是……第一次殺人的時候?」
「……呃,我是說,你總給人很高冷的感覺,難以親近。你小時候就是這樣嗎?」
衛曦微笑,那笑帶著點真實、更多是隨意,「小時候我很吵,后來學得快,誰都跟不上。十歲就被戲劇學院挖去,老師說我適合演冷淡型角色。演著演著就變這樣,臺上臺下都分不清。」
魏寬一邊亂晃一邊亂想,嘴里念念有詞:「演著演著……那我是不是也在演?我現在是頭,還是腦?如果有人用菌絲包著大腦,會變成兩顆頭還是沒有頭?」
他聲音飄來飄去,衛曦有時只是「嗯」一聲,有時壓根不理。
「那胸口那些菌絲……是你吃錯東西的副作用嗎?還是演戲太認真?」
這句莫名其妙的提問逗笑了衛曦。他停下水流,抓毛巾隨意一裹,「那是靜霧谷撿回來的命。有天醒來就長出來了,從心臟竄出去,一個禮拜沒睡。后來學會共生,它們就不鬧了?!?
「我可以……叫你『曦』嗎?」魏寬帶著點討好,也帶著試探。
「可以啊。你要常叫,別改口。叫錯我會覺得你想跟我打架?!?
魏寬嘿嘿一笑,然后自言自語:「曦、曦、曦、曦曦……曦——西——唉,腦袋打結……」
水聲停,衛曦披上黑金睡袍,經過雕鳳屏風走出浴室。長廊里燈火未滅,機械層的低頻嗡嗡在夜色里如同潛流。
轉角遇見堂姐衛蘭如,對方頭發還濕著,哈欠連連:「這么早?你不是明天才有真人秀?」
「明天是九日,今天先歇著。」
「吃了沒?」
「回房吃??ㄎ髅谞柕男倪€溫著?!?
衛蘭如皺眉:「你這口味沒誰比得上?!拐f完轉身,頭發甩出一串水珠。
進房點燈,左墻堆滿文獻與藥瓶,右墻罩著骨雕標本。床尾陶銀盤內,一顆深紅心臟規規矩矩橫陳。魏寬貼著窗邊,露出一臉既好奇又畏懼的表情。
「……這是你剛說的那個卡西米爾?」
「嗯,昨晚黑市斗技后帶回來的?!剐l曦不動聲色,掀開銀盤蓋,取刀切片,點上蘑菇醬與鹽炁香油。
他舉刀的動作極其優雅,切片如外科手術般精確。魏寬飄在旁邊,嘴里亂唸:「心臟分幾瓣?切了會變甜嗎?人的心臟和牛心臟哪個更有彈性?……哎,我都快想嘗一口了。啊不對,我沒有嘴了……」
衛曦吃下一片,臉上表情柔和得近乎溫柔,像是嘗到什么特別的記憶碎片。那一瞬間,魏寬腦中也掠過片段畫面——卡西米爾的驕傲與垂死時的恐懼,還有一句淡淡的遺言:「如果我死,就把我的名字寫在劇場墻上?!?
「你能……讀到他的記憶?」
「還有點炁殘留,能撈到一點?!剐l曦笑得像只剛剛獵食的小貓。
「那……你會不會變成別人?」
「說不定。我這個『我』早就不是最初那個自己。你不也一樣嗎?」
魏寬自嘲地飄了幾圈:「我現在連頭都不確定是不是原裝的?!?
衛曦起身去盥洗,刷牙洗臉的每一動作都精致得近乎儀式。魏寬在空中打轉:「高級……真的很高級……我以后能不能用你的牙刷?不對,我沒有牙……」
「對美學不妥協,是少數堅持?!?
整理完畢,衛曦躺回床上,魏寬試圖選個不礙事的位置:「我躺這邊不打擾你吧?還是我要跟映華一起躺?」
「她應該不介意?!剐l曦語氣帶笑。
李映華漂了過來,頭發像水銀流瀉?!肝也唤橐舛鄠€枕邊人?!?
魏寬臉都快變成粉紅色:「那、那我就在你們中間——」
「別踢我?!剐l曦笑著闔眼,語氣像極了快要進夢鄉的貓。
浮空城外天光隱現,玉衡府的夜靜得連雲舟聲都聽不見。
●
【元息月八日午後?玉衡府外】
陽光沿浮空層灑落,琉璃窗上映出金暈。衛曦醒來時,魏寬正直勾勾盯著他,眼里全是「科學怪人」的好奇心。
「你睡覺時好像死人……」魏寬低語,語調里混雜著好奇、擔憂和一點點失控。
「夢里殺了一座山?!剐l曦搔搔額,「山一直叫,吵到我不得不撕斷它的喉嚨。」
「……你到底在夢什么?」魏寬吐槽,「山會叫?還會有喉嚨?」
衛曦只笑不答,起身撥通靈炁通訊儀,撥給了一個近期存下的新號碼。
「你不是休假嗎?」對面女聲慵懶。
「想見你。午餐我請,三重炊霧街『飛鳥鹽庵』?!?
「你不會演戀人劇本吧?」
「今天就演?!?
魏寬飄過來,哼哼唧唧:「你不是說沒空談戀愛?這女朋友是新品種嗎?她會爬墻嗎?」
衛曦斜睨他一眼,「偶爾要給生活一些裝飾?!?
●
【午後一時?飛鳥鹽庵】
料理館懸在云端,白竹建筑配蒸氣玻璃,風鈴叮當。鹽霧味讓魏寬忍不住狂吸幾口——他一時忘了自己根本沒鼻子,忙又亂飄。
對面的岑楚衣一襲洋紅襯衫,琥珀耳環閃爍?!附裉煸趺幢壬洗螠厝幔俊?
「你今天有趣?!?
「無趣會被你吃掉嗎?」
「會。」
她笑聲如潺潺水流,毫不介意。
魏寬在一旁自言自語:「她不怕你,她腦子是不是短路了?還是這家鹽鍋有催情蘑菇?」
●
【午后三時?浮空層公園?輕軌盡頭】
二人并肩走在無人長椅旁,浮空魚偶爾滑過云石之間。岑楚衣靠過來:「你有過喜歡的人嗎?」
「有,忘了名字。」
「你奇怪得很可愛?!?
衛曦安靜親吻她,動作溫柔。下一刻,她倒在懷中。
魏寬目瞪口呆:「欸……你又來?!你這是戀愛還是烹飪?」
●
【午後三時四十三分?廢棄靈炁井旁】
衛曦將岑楚衣的尸體帶至廢棄井邊,
魏寬不忍卒睹:「她對你這么好,你還……」他語無倫次,最后只能用「呃呃呃」自我安慰。
「她讓我無聊了?!剐l曦語氣冷淡。
「無聊也要殺?那你要不要干脆把世界吃完?」
「那太麻煩?!?
「她在想你是不是真心?!?
「我沒回答。」
魏寬沒再說什么,只默默看著霧氣升起,思緒打結。
●
【傍晚?玉衡府庭園】
天色轉黃,銀松葉微閃。衛曦踏過青石,指尖輕擦松針。魏寬漂在旁,觀察著金黑長廊、萬象儀飾品與靈炁松鼠。
一聲女音低沉傳來,「你終于想起回家了?」
衛璇,身后站著嚴肅的衛澤。寒暄片語過后,衛澤笑罵:「晚上家里聚餐,別再吃人心了?!?
「嗯,吃家裡的就好。」
●
【晚餐?玉衡府餐廳】
桌上滿是靈炁魚、百靈根菌、椒燒肉。蘇琳親自分菜,「曦,多吃點,明天上鏡要有精神?!?
席間兄姐插科打諢,蘇琳問近況。魏寬安靜漂浮,內心胡亂咕噥:「這家人表面和平,底下全是劇本吧?我會不會有天也被端上桌……」李映華則輕聲笑:「你家人真有趣?!?
衛曦答:「只有今天可愛。」
飯後,全家分坐沙發,談笑風生。夜色與親情包圍府邸。衛曦回房,魏寬飄在側。
「你在家和外面完全不一樣?!刮簩捳f。
「每個人在家都要有張合適的臉。」
衛曦語氣柔軟,望著窗外燈火閃爍。
●
【夜深?房內】
靈燈如魚,菌絲紋理在墻上起伏。
魏寬終於問:「你明天真的準備好了嗎?」
「不用準備,表演而已?!?
「你表演的是哪個你?」
「觀眾想看哪個,我就是哪個。」
「那你想做哪個?」
衛曦只微笑。
靜默間,魏寬又低聲:「你記得六歲以前的事嗎?」
衛曦愣住,思索良久:「有些畫面很模糊,有人在井邊抱我,臉卻永遠看不清。有時吃下別人的心,會閃過那時的影子?!?
「你覺得那是你嗎?」
「不知道,或許我從來就不是原本那個『我』?!?
李映華柔聲:「我們都在找第一次成為自己的那一刻。你只是比別人多了幾種可能?!?
衛曦自嘲一笑:「也許我被身體主導,也許我只是在吞下別人的情緒?!?
魏寬追問:「那明天你要讓誰的情緒活著?」
「明天……讓他們見識一個會吞下記憶的角色?!?
「你能控制自己嗎?」
「不,我要享受?!?
李映華柔聲:「我一直在你身邊?!?
衛曦闔眼,「魏寬,要不要一起睡?」
「……我今晚想試著『躺下』,可惜沒身體?!?
「那就睡我心裡吧?!?
燈光暗淡,菌絲起伏,衡流界之夜,再次沉入深層靜默。
明日,將是一場盛宴。
【第3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