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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蟲篆紙甲

那游走的幽綠蟲篆紋路,如同被賦予了生命的藤蔓,貪婪地吮吸著皮紙的靈性,瞬間蜿蜒至陳夜的右臂。

紋路并非簡單地攀附,更像是無數細小的活物在皮下游動、鉆探,帶來一陣冰冷刺骨的麻癢。它們在小臂上瘋狂地扭曲、盤結,骨節擠壓的細微“咯咯”聲清晰可聞,最終竟硬生生地從皮膚下“生長”出來凝聚成一柄造型猙獰、散發著不祥氣息的短刀!

刀身并非金屬,而是由億萬層薄如蟬翼、卻又堅韌異常的皮紙以肉眼難辨的軌跡反復壓縮、折疊而成,層疊的縫隙間隱隱透出內里幽綠的脈絡,仿佛封印著活物。

刀鋒卻詭異地呈現出一種令人心悸的銳利,幽光流轉,仿佛能切開空氣本身。

刀脊上,一節節酷似蜈蚣甲殼的環節高高凸起,每一節都覆蓋著細密如鱗的紙紋,環節連接處更是探出微小的、閃著寒光的倒鉤,整把刀儼然是一條凝固的、隨時可能復蘇的劇毒蜈蚣。

刀身周遭,絲絲縷縷淡綠色的毒氣如同有生命的薄紗般縈繞、蒸騰,正是那皮紙上封印的恐怖蠱毒被徹底轉化、釋放!

“掩護我!”陳夜低喝,聲音帶著決絕的冷意,目光如鷹隼般死死釘死在中央那最具壓迫感的飛魚服蟲衣巨人身上。

他足尖猛地蹬地,竟將不斷從蟲云中簌簌墜落的蝗蟲尸體當作墊腳石!每一次落足,腳下都傳來令人牙酸的甲殼碎裂聲和粘液擠壓的噗嗤聲。

他身形化作一道撕裂雨幕的黑色箭矢,以悍不畏死的姿態直撲巨人!右臂揮動,那柄蜈蚣紙刃劃破空氣,帶起一陣尖銳到刺耳的厲嘯,狠狠斬向巨人腰腹間那由層層厚重、油亮蟲甲堆疊而成的飛魚服護腰!

“滋啦——嘎嘣嘣嘣——!”

一聲令人頭皮炸裂的異響爆開!那聲音糅合了撕裂千年老牛皮般的堅韌、碾碎無數硬殼甲蟲的爆裂以及某種金屬刮擦的刺耳!

蜈蚣紙刃的鋒銳遠超預料,竟像熱刀切牛油般,硬生生在那堅韌得不可思議的蟲甲上豁開一道近三尺長的巨大裂口!然而,預想中腥臭蟲汁噴濺的景象并未出現。

裂口之內,如同打開了地獄的閘門——無數指甲蓋大小、通體漆黑如墨、閃爍著金屬般冷光的怪異甲蟲,如同壓抑了萬年的黑色洪流,帶著令人窒息的嗡嗡振翅聲,決堤般狂涌而出!

這些蟲子形態極其可怖:頭部沒有眼睛,只有一張占據整個面部的圓形口盤,內里是高速旋轉、層層疊疊的鋸齒,發出高頻的“嘶嘶”聲。

腹部卻異常發達,六條強健的、布滿倒刺的彈跳足蓄勢待發,最詭異的是,每一只甲蟲光潔的背甲中央,都深深烙印著一個扭曲、猩紅、仿佛由鮮血凝結而成的古老篆文——“驚蟄”!

它們的目標精準得可怕!甫一噴出,那密集的振翅聲瞬間統一,如同嗜血的軍團接到沖鋒號令,在空中劃出無數道凌厲的黑色軌跡,鋪天蓋地、無孔不入地朝著陳夜的面門噬咬而來。

正是傳說中沾之即死、噬骨吸髓的抱臉蟲群!那高速旋轉的鋸齒口盤,一旦吸附,瞬間便能撕裂皮肉,鉆透顱骨,注入足以瞬間麻痹巨象的恐怖蟲毒。

千鈞一發!蘇九音的琵琶聲如同撕裂夜幕的閃電,再次響起!她頸側那片青斑此刻仿佛活了過來,劇烈地搏動著,每一次撥弦都帶來撕裂般的劇痛,讓她俏臉煞白。

染血的指尖帶著一股玉石俱焚的狠厲,猛地掃過僅存的幾根殘弦:“聲甲·焚翅調!”

這一次的琵琶聲再無半分清越或哀婉,只剩下毀滅性的尖銳、高頻、如同萬根鋼針瘋狂刮擦琉璃。

肉眼可見的音波在空氣中劇烈地扭曲、震蕩、凝聚!瞬間化作千百根細若牛毛、通體閃爍著刺目白熾光芒的音針。

這些音針最歹毒之處,在于針尖并非光滑,而是帶著微不可查、卻足以致命的倒鉤。

它們的目標并非抱臉蟲本身堅硬的頭胸甲,而是精準無比地、如同擁有靈性般,刺入每一只撲向陳夜的抱臉蟲那最為薄弱的致命弱點翅根與軀干的連接處。

“噗噗噗噗噗…!”密集到幾乎連成一片的微聲響起,如同雨打芭蕉,卻又帶著金屬穿透甲殼的刺感。

被刺中致命翅根的抱臉蟲群,如同被投入滾油的火星,驟然發生了恐怖的連鎖反應!

“轟——!轟隆隆——!”一片連著一片,漆黑的蟲潮瞬間變成了漫天墜落的橘紅色火球!它們被點燃的瞬間,發出凄厲無比、被烈焰瘋狂吞噬的“吱吱”尖嘯,聲音匯聚成一片死亡的浪潮。

燃燒的軌跡如同逆向的流星火雨,拖著長長的、帶著焦臭肉味的黑煙,帶著毀滅性的高溫,不再撲向陳夜,反而在劇烈的痛苦中完全失控,翻滾著、旋轉著,朝著旁邊那個身披華美唐代胡商錦袍的蟲衣巨人當頭砸落。

胡商巨人腹中傳來一聲沉悶而惱怒的蟲嘶,如同悶雷滾過:“蟲篆·千目盾!”

它那身華麗錦袍上,無數由晶瑩剔透、反射著冷光的蝗蟲復眼鑲嵌而成的波斯寶紋,瞬間如同活了過來!

成千上萬顆冰冷的、毫無感情的復眼同時脫離錦袍的束縛,如同被無形的磁場操控,在空中發出密集的“嗡嗡”聲,急速旋轉、碰撞、排列組合!

眨眼間,一面巨大無比、由無數六邊形復眼緊密無縫拼接而成的棱鏡盾牌,如同魔法般懸浮在胡商巨人面前!

盾面流光溢彩,瘋狂地折射、扭曲著周圍跳躍的火光與清冷的月色,透出一種非自然的、冰冷到極致的金屬光澤,仿佛能凍結視線。

燃燒的抱臉蟲火球,挾著毀滅之勢狠狠撞在這面巨大的復眼棱鏡盾上!

沒有爆炸!沒有碎裂!

詭異到極點的一幕發生了——熾熱的火球在接觸棱鏡盾面的瞬間,如同水滴落入滾燙的油鍋,又像是光線射入萬花筒!橘紅色的火焰與沖擊力被那無數冰冷的復眼精準地捕捉、分解、扭曲、轉向。

致命的火焰軌跡被棱鏡賦予了新的、更致命的生命!

它們化作千百道更加凝聚、速度更快、角度更刁鉆詭異的火焰射線,如同被無形巨手操控的烈焰標槍,帶著刺耳的破空尖嘯,以遠超之前的速度,鋪天蓋地、毫無死角地射向了剛剛落地、舊力已盡新力未生、幾乎無法閃避的陳夜!

這“千目盾”竟將同伴的援助,化作了對目標最陰險的絕殺!

“陳小子當心!他娘的……這買賣虧大了!退貨!”

就在火焰被折射、殺機鎖定陳夜的瞬間,金萬兩那肥胖得近乎笨拙的身影,卻爆發出與其體型截然不符的驚人速度!

他肉掌猛地一拍腰間,將那柄看似普通、實則暗藏玄機的青銅算盤“啪”地一聲卡死在腰帶上,同時另一只手閃電般探入背后那個油膩得發亮、散發著濃重河腥氣的破布包。

“呼啦——!”

一張臟兮兮、掛滿深綠水草和干硬魚鱗、甚至帶著幾片腐敗魚鰓的破舊漁網,被他用盡全力甩出!漁網在空中急速張開,帶著一股濃烈的河底淤泥和死魚的混合腥臭,如同天羅地網般,悍然迎向那片足以將陳夜燒成焦炭的折射火網。

“嗤嗤嗤——嗤啦!”

漁網接觸高溫火焰射線的瞬間,堅韌的、浸透了河水的麻繩立刻冒出滾滾刺鼻的青煙!

繩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焦黑、碳化、發出斷裂的脆響!眼看這張破爛不堪的“盾牌”就要在高溫下徹底熔斷、化為飛灰。

但金萬兩那張油膩的胖臉上毫無肉痛之色,反而在青煙火光映照下,咧開一個市井奸商特有的、帶著三分狡黠七分狠勁的獰笑。

就在漁網熔斷、火網即將突破封鎖的剎那,他那只空閑的手快如鬼魅地從后腰又摸出一件“神兵”一柄黃銅打造、油光锃亮、頂端精巧地雕著福祿壽三星憨態可掬笑容的長柄癢癢撓。

“嘿!走你!這火氣,咱消受不起!”他吐氣開聲,粗壯的手臂肌肉賁張,將那癢癢撓當作流星錘般掄圓了甩出。

頂端的銅爪如同長了眼睛,精準無比地勾住了幾顆被漁網阻了一阻、速度稍減、軌跡也變得清晰的橘紅色火球。

手腕猛地一抖、一拽,一股巧勁順著銅柄傳遞:“給老子回來!哪兒來回哪兒去!”

幾顆兀自熊熊燃燒、內部抱臉蟲還在瘋狂掙扎扭曲的火球,硬生生被他用這柄市井氣息十足的癢癢撓,從射向陳夜的必殺軌跡上給凌空撈了回來!動作行云流水,帶著一股子潑皮無賴打架斗毆般的刁鉆與蠻橫。

火球帶著灼熱逼人的氣浪被勾扯到金萬兩肥胖的身前,他龐大的身軀如同陀螺般滴溜溜一個急旋,肥肉波浪般抖動,巧妙地卸掉了那巨大的沖力。

臉上瞬間堆起一個極其夸張、充滿挑釁意味的假笑,金萬兩對著不遠處那個身披宋代文士襕衫、羽扇綸巾、正欲抬手指點江山的蟲衣巨人,用盡全身力氣,以近乎塞垃圾的粗魯姿勢,將勾回來的、滋滋作響的火球狠狠懟向它那由無數輕薄透明蟲翅精心拼貼而成的寬大飄逸衣領。

“喲!秀才老爺!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小的看您這斯文勁兒,嗓子眼兒怕是干了吧?來來來,甭客氣!”

“小的給您點個煙,潤潤嗓子!提提神兒!

那幾顆燃燒正旺、內部抱臉蟲瀕死掙扎發出“噼啪”爆響的火球,就這么被金萬兩以極其粗鄙、極具侮辱性的方式,硬生生、結結實實地塞進了文士襕衫蟲衣巨人那看似風雅、實則脆弱不堪的領口深處。

“噗嗤…嗤啦…轟!”

先是火球擠壓脆弱蟲翅發出的悶響和灼燒聲,緊接著。

金萬兩那強塞進文士襕衫蟲衣領口深處的幾顆火球,如同點燃了塞滿火藥棉花的炮仗桶!

只聽得“轟隆!”一聲沉悶卻極具穿透力的爆響。

那件由無數輕薄脆弱、干燥易燃的蟲翅精心拼貼而成、模仿宋代文士風雅的襕衫,其胸腹部位猛地向外一鼓,隨即炸裂開來。

一個焦黑冒煙、邊緣不規則、足有臉盆大小的窟窿赫然出現。

燃燒的蟲翅碎片如同無數燒焦的黑色蝴蝶,混合著簌簌落下的、散發著蛋白質焦糊惡臭的灰燼,如同下起了一場污穢的黑雪,四散迸濺。

那文士巨人優雅的姿態瞬間被撕裂,只剩下一個丑陋的、冒著青煙的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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