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沉，余暉染紅了玄明宗的山門。

君鶴氣喘吁吁地站在石階前，額頭上的汗水順著臉頰滑落，打濕了衣襟。他抬頭望去，巍峨的山峰直插云霄，云霧繚繞間，隱約可見殿宇樓閣的輪廓。

“——終于到了！”

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肺里火辣辣的灼燒感，快步走向山門。兩名身著白衣的玄明宗弟子正立于石階兩側，腰間佩劍，神色肅穆。

“兩位師兄！”君鶴抱拳行禮，從懷中取出莫清塵給的玉牌，“我是來玄明宗報到的。”

其中一名弟子接過玉牌，仔細端詳，眉頭微皺：“這確實是內門接引令，可……”他抬頭看向君鶴，語氣略帶責備，“師弟怎么現在才來？報名都快結束了?！?

君鶴一怔：“報名……結束？”

另一名弟子嘆了口氣，解釋道：“新弟子入宗，需先登記名冊，再由各峰長老挑選。先到者自然有更多機會被前輩看中，來得晚了，若各峰名額已滿，便只能等明年了?！?

君鶴心頭一緊。

他沒想到，自己救人耽擱的那一日，竟險些誤了大事！

“多說無益?！毕惹澳敲茏訉⒂衽七€給他，指了指山頂，“快上去吧，或許還有前輩未收滿弟子?！?

君鶴不敢再耽擱，抱拳道謝后，立刻踏上石階，向山頂飛奔而去。

玄明宗的登山路，并非尋常石階。

君鶴剛踏上第三步，便感覺腳下一沉，仿佛有無形的力量壓在身上。他微微皺眉，抬頭望去——

這石階，竟是一道試煉！

每上一階，壓力便重一分。起初只是如負沙袋，行至半山腰時，已似扛著巨石前行。汗水浸透了衣衫，呼吸越發急促，雙腿像是灌了鉛，每抬一步都艱難無比。

“呼……呼……”

君鶴咬牙堅持，伐命劍在腕間微微發燙，似在為他注入力量。他抬頭望向山頂，云霧之中，似有一道目光正靜靜注視著他。

“——不能停！”

他深吸一口氣，猛地發力，硬生生又上了十余階?？删驮谶@時，前方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聲。

“讓開！別擋路！”

君鶴側身避讓，只見幾名錦衣少年正快步下山，臉上帶著倨傲之色。他們腰間掛著玄明宗弟子令牌，顯然已被某位長老選中。

“嘖，又來一個遲到的?！逼渲幸蝗似沉司Q一眼，嗤笑道，“爬得這么慢，還想入宗？”

另一人搖頭：“別管他了，咱們趕緊回去復命，師父還等著呢?！?

幾人談笑間從君鶴身旁掠過，步履輕盈，絲毫不受石階壓力影響。

君鶴握緊拳頭，沒有理會他們的嘲諷，繼續向上攀登。

當日落余暉徹底消散，夜幕降臨時，君鶴終于登頂。

他渾身濕透，雙腿顫抖，幾乎站立不穩。眼前是一座巨大的白玉廣場，廣場盡頭矗立著一座巍峨大殿，殿前懸掛匾額，上書“玄明殿”三個蒼勁大字。

殿外，幾名執事弟子正在收拾名冊，似乎準備結束今日的登記。

“等、等一下！”君鶴踉蹌著沖過去，聲音沙啞，“我……我是來報到的！”

執事弟子抬頭，皺眉打量他：“姓名？”

“君鶴?！?

“君鶴？”執事翻動名冊，突然頓住，抬頭驚訝道，“你就是莫長老特意交代的那個弟子？”

君鶴一愣：“莫長老……交代？”

執事沒有多言，只是合上名冊，指了指大殿側門：“進去吧，莫長老在里面等你?！?

君鶴心頭一跳，連忙整理衣衫，邁步走向大殿。

玄明殿內，燭火通明。

莫清塵端坐于蒲團之上，雙目微闔，似在冥想。聽到腳步聲，他緩緩睜眼，目光如電，直刺君鶴心底。

“遲到一日，險些誤了機緣?！彼?，“可知為何這登山路如此難行？”

君鶴恭敬行禮：“弟子愚鈍，請長老指點?！?

莫清塵拂袖起身，走到殿中央：“玄明宗收徒，首重心性。登山路考驗的，不僅是體力，更是毅力。”他頓了頓，“你雖遲到，卻能堅持登頂，倒也不算辱沒了這塊玉牌。”

君鶴低頭，心中稍安。

“不過——”莫清塵話鋒一轉，“各峰長老挑選弟子已近尾聲，如今只剩兩人尚未收徒?！?

君鶴心頭一緊。

“其一，是丹霞峰的赤松子，擅煉丹制藥，但性情古怪，門下弟子稀少?！?

“其二……”莫清塵目光深邃，“是老夫?！?

君鶴猛地抬頭，難以置信地看向莫清塵。

莫清塵負手而立，語氣平靜：“你腕間權印特殊，老夫觀察多日，確是可造之材。”他頓了頓，“可愿入我門下？”

君鶴深吸一口氣，毫不猶豫地跪地叩首：

“弟子君鶴，拜見師父！”

君鶴靜立山巔，夜風拂動他新換的玄色弟子袍，衣袂翻飛間隱約可見內襯的銀絲暗紋。腳下千丈懸崖之外，整座玄明山脈的燈火如星河傾瀉，在云海中明滅閃爍。

三日前那個在酒館跑堂的落魄少年，此刻腰間系繞著象征親傳弟子身份的玄鐵身份牌。伐命劍似有所感，在鐲中發出清越劍鳴，劍意如寒潭漣漪般在經脈中流轉。他下意識撫上令牌，冰冷的觸感提醒著這一切并非幻夢。

“這云海...“莫清塵的聲音忽然響起，驚碎了山巔的寂靜。君鶴轉頭，看見師父素白的道袍在月光下泛著清冷光澤，宛如山巔最純凈的一捧雪?！鞍倌昵安贿^荒山野嶺，如今...“長老袖袍輕揮，遠處主峰傳來悠遠鐘聲，“已是萬家燈火?！?

君鶴順著師父所指望去。重巒疊嶂間，七十二峰燈火如龍，丹閣朱樓在云靄中若隱若現。山風送來隱約的誦經聲，與更遠處市井的喧鬧交織成奇妙的韻律。

“你可知為何選你？“莫清塵忽然問道。君鶴一怔，卻見師父指尖凝聚一點靈光，輕輕點在他眉心。霎時識海翻涌，伐命劍意沖天而起，在夜空中劃出百丈青虹。山下頓時傳來陣陣驚呼。

莫清塵收手時，嘴角噙著若有似無的笑意：“明日辰時，靜心堂?！八D身離去的身影漸漸化作流云，最后的聲音混著松濤傳來：“記得帶上你的劍?！?

君鶴久久佇立。山風漸冽，吹散了他束發的玉帶。墨發飛揚間，他天藍色的眸子有著一絲化不開的憂愁。

遠處，第一縷晨光已悄然爬上東方的山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