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屬地板上,南宮婉如同被遺棄的人偶般躺著。陸衍背靠著墻壁,胸口起伏,強行壓制著過度消耗力量后的眩暈感和左肋新添的灼痛。房間里一片狼藉:墻壁破開的大洞、散落的金屬碎片、地板上的血跡和能量灼痕…都在無聲地訴說著昨夜那場短暫而兇險的搏殺。
最棘手的,是地上昏迷的女人。
殺?陸衍眼神冰冷地掃過南宮婉纖細的脖頸。這無疑是最簡單、最直接、最能消除后患的方式。蝕時之龍的低語仿佛還在耳邊回響,帶著慫恿的意味。但理智告訴他,不行!一個科技復興會的精英特工,代號“夜梟”的存在,在源初會的外圍基地神秘失蹤或死亡?這無異于在油鍋里扔進一顆炸彈!科技復興會會發瘋一樣追查,源初會也絕不會善罷甘休,他這剛得來的“陸衍”身份會瞬間化為齏粉,甚至可能暴露輪盤核心的存在。他承受不起這個后果。
放走?更不可能。一個失憶的、但擁有引氣境實力和科技復興會背景的女人,就像一個隨時會引爆的不定時炸彈。她一旦離開,接觸到任何熟悉的人或物,都可能刺激被封印的記憶碎片松動,后果不堪設想。
時間在壓抑的寂靜中流逝。窗外,霧都迷城特有的、永不散盡的污濁霧氣,透出一點灰蒙蒙的微光,預示著黎明將至。源初會的人隨時可能發現這里的異常。
“必須…把她變成‘合理’的存在!”一個大膽而瘋狂的計劃在陸衍腦中成型。他需要一個身份,一個能讓南宮婉暫時留在他身邊、不引起懷疑、又能被他控制住的身份。
“侍女…”陸衍喃喃自語。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相對合理的解釋。在霧都迷城,一些有點背景或運氣的底層人,雇傭或收留一兩個幫手并不罕見。源初會的新晉靈者有個侍女,雖然突兀,但并非完全說不通。
他掙扎著起身,開始處理現場。利用房間里找到的清潔工具,他盡可能地將明顯的血跡和能量灼痕清理掉,將散落的金屬碎片塞進破開的墻洞深處,并用一張破舊的金屬床板勉強堵住洞口,雖然依舊顯眼,但至少不那么刺目。做完這一切,他已累得氣喘吁吁。
然后,他看向南宮婉。她身上那件高科技緊身衣必須處理掉!太扎眼了。他費力地剝下那件緊身衣,露出里面普通的黑色內襯。緊身衣被他揉成一團,塞進了衣柜最深處。接著,他從源初會提供的制式衣物中,找出一套最小號的灰色工裝褲和一件深色T恤,笨拙地給昏迷的南宮婉換上。雖然不太合身,但至少看起來像個普通的、掙扎在底層的女孩了。
做完這一切,天邊已泛起了魚肚白。陸衍坐在床邊,一邊抓緊時間調息恢復一絲力氣,一邊在腦中反復推敲著即將上演的謊言。他需要編造一個足夠簡單、又能自圓其說、經得起一定推敲的故事。
清晨五點。
南宮婉的睫毛顫動了一下,隨即痛苦地蹙緊了眉頭。劇烈的頭痛如同無數鋼針在顱內攪動,讓她發出一聲低微的呻吟。她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陌生的、冰冷的金屬天花板,還有空氣中殘留的消毒水和…一絲淡淡的血腥味?
“呃…”她掙扎著想坐起來,卻發現渾身酸軟無力,左臂更是傳來鉆心的疼痛(陸衍之前砸斷的),記憶…一片空白!我是誰?我在哪?發生了什么?巨大的茫然和恐慌瞬間攫住了她。
“醒了?”一個平靜中帶著一絲關切(偽裝)的年輕男聲在旁邊響起。
南宮婉猛地扭頭,警惕如同炸毛的貓!她看到一個穿著源初會制式灰色訓練服的少年坐在床邊,臉色有些蒼白,但眼神…很平靜。他看起來年紀不大,十七八歲的樣子,面容清俊,只是眉宇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某種讓她本能感到危險的氣息?最讓她心驚的是,少年裸露在外的脖頸和手腕處,隱約能看到一些奇異的、仿佛活物般微微起伏的暗金色紋路。
他是誰?!南宮婉瞬間繃緊了身體,盡管虛弱,但引氣境的本能讓她下意識地調動起一絲微弱的力量護住自身。她的眼神銳利如刀,充滿了不信任和審視。
陸衍將她的警惕盡收眼底,心中微凜,但臉上卻恰到好處地露出一絲“無奈”和“擔憂”,語氣溫和地開口:“頭很痛吧?別怕,是我,陸衍。”
“陸…衍?”南宮婉艱難地重復著這個名字,腦中一片混沌,沒有任何印象。“你…是誰?我…又是誰?”她的聲音帶著剛醒來的沙啞和深深的迷茫。
“唉,看來傷得不輕,連我都忘了。”陸衍嘆了口氣,神情顯得更加“憂慮”,他自然地伸出手,想幫南宮婉掖一下滑落的薄毯(實則是試探和進一步消除戒心的動作)。
南宮婉如同受驚般猛地縮了一下,避開了他的手,眼神更加警惕。
陸衍的手停在半空,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受傷”表情,隨即又化作包容的“苦笑”:“我是你的少爺,陸衍。而你,是我的侍女,小青。”他指著自己身上的源初會制服,“我們好不容易才通過選拔,進了源初會。你為了保護我,昨晚在訓練時受了傷,撞到了頭…都怪我太不小心了。”他的語氣帶著真誠的自責。
“小…青?侍女?少爺?”南宮婉(小青?)喃喃自語,混亂的思緒更加糾纏。這個名字無比陌生。少爺?侍女?這身份讓她本能地感到抗拒和荒謬。可…眼前這個少年眼中的關切(偽裝)、自責的神情,以及他剛才那個自然的動作…似乎又不像是假的。而且,她確實渾身是傷,頭痛欲裂,記憶全無。難道…他說的是真的?
看著南宮婉眼中劇烈的掙扎和迷茫,陸衍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必須再推一把,給她一個“合理”的身份和存在的理由,讓她有東西可以去“思考”和“接受”。
他話鋒一轉,身體微微前傾,壓低聲音,眼神變得“嚴肅”而“期待”,問道:“怎么樣?臥底的任務?有進展嗎?”
“臥底?任務?”南宮婉(小青)徹底愣住了,完全跟不上陸衍的思路。什么臥底?什么任務?
陸衍看著她茫然的表情,心中暗松一口氣,臉上卻露出“失望”和“理解”的神色:“看來撞得真的很重,連這個都忘了。”他“無奈”地搖搖頭,開始編織關鍵性的謊言:
“你是我從小培養的心腹,代號‘小青’。我費盡心思把你送進科技復興會做臥底,就是為了打探他們的核心情報,特別是關于‘時間禁器’和‘蝕時之龍’的消息。我們家族…我們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才拿到源初會的入場券,就是為了在這里獲取對抗他們的力量!你潛伏在復興會,就是為了配合我!”
陸衍的語速不快,但每個字都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真實感”,眼神“灼灼”地盯著南宮婉(小青),仿佛在喚醒她“沉睡”的記憶。
“科技復興會…臥底…時間禁器…蝕時之龍…”這些名詞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南宮婉混亂的意識中激起了一些微弱的、混亂的回響。她感覺這些詞有點莫名的熟悉感,似乎觸動了她意識深處某個被厚厚塵埃覆蓋的區域,但想要仔細去想,卻又引發更劇烈的頭痛!
“呃!”她痛苦地捂住頭,額頭上滲出冷汗。
“好了好了,別想了!”陸衍“連忙”安撫,語氣帶著“心疼”,“想不起來就先別想。你傷得很重,需要休息。記住,你是小青,是我的侍女,也是我最重要的暗子!現在,安心養傷,其他的,等你好些再說。”他輕輕拍了拍(實際上是按了按)南宮婉(小青)沒受傷的右肩,帶著一種“主人”的安撫意味。
南宮婉(小青)抬起頭,看著眼前自稱是她“少爺”的少年。他的眼神“真誠”,語氣“關切”,給出的“身份”和“任務”雖然讓她本能地覺得有些不對勁,但至少…提供了一個可以暫時立足的“解釋”。在記憶全無、重傷虛弱的絕境下,這個“陸衍少爺”和“侍女小青”的身份,像是一根在狂風中飄搖的稻草。她那屬于頂級特工的警惕本能讓她無法全信,但求生的本能,讓她選擇了…暫時接受。
她虛弱地點了點頭,眼神中的銳利警惕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憊和迷茫,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對這個“少爺”身份的復雜審視。她需要時間,需要觀察。
“是…少爺。”她低啞地回應道,聲音帶著一絲不確定的順從。
陸衍心中巨石落地,但眼神深處卻更加凝重。第一步,算是成功了。他將一個致命的威脅,暫時偽裝成了身邊的“侍女小青”。但這偽裝如同建立在流沙上的城堡,隨時可能崩塌。南宮婉失憶的狀態能維持多久?她的警惕本能何時會徹底蘇醒?源初會的人隨時會來…而“小青”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破綻!
他看向窗外,霧都迷城灰暗的黎明,如同他此刻晦暗不明的前路。帶著一個失憶的、隨時可能恢復的危險“侍女”,他該如何在源初會這龍潭虎穴中周旋,并一步步揭開覆滅家族的真相?
蝕時之龍那若有若無的、帶著嘲諷的低語,仿佛又在耳邊縈繞:“有趣的游戲…小蟲子。只是不知道,你這根救命的稻草,何時會變成勒死你自己的絞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