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的深秋，維也納金色大廳的燈光暗了下來。林夏站在后臺的陰影里，指尖輕輕摩挲著無名指上的戒指。銀質的音符在昏暗的燈光下依然閃爍著微光，戒圈內側的日期已經被磨得有些模糊，但觸感依舊清晰。她深吸一口氣，空氣中漂浮著松木和蜂蠟的氣息——是剛剛被打磨過的鋼琴散發出的味道。

“五分鐘后上場。“工作人員輕聲提醒，聲音在空曠的后臺走廊里回蕩。

林夏點點頭，目光落在化妝臺上放著的那本樂譜上。《未完成交響曲（完整版）》的燙金標題在燈光下熠熠生輝，扉頁上并排印著兩個名字：林夏、程述。這是他們合作完成的版本，今晚將在金色大廳首演。

她翻開樂譜，一張照片從里面滑落——是三年前在上海機場，程述彈奏公共鋼琴時的背影。照片背面寫著一行字：“所有的距離，都是為了此刻的重逢。“字跡因為反復摩挲已經有些模糊。

大廳里的掌聲如潮水般響起。林夏整理了一下禮服裙擺，指尖碰到了別在衣領上的音符胸針。這是程述送給她的“回家禮物“，三年來從未離身。胸針背面刻著的日期后面，如今已經多了一個對勾——是程述在她答應求婚那天親手畫上的。

舞臺的燈光亮得刺眼。林夏走向中央的那架施坦威鋼琴時，視線掃過第一排正中央的空座位——那是留給程述的位置，雖然他此刻正在八千公里外的實驗室里調試最新的機械臂。但座位上放著一個精巧的裝置，是程述特制的全息投影儀，能將他的影像實時投射到座位上。

當她在琴凳上坐下時，腕間的信號接收器突然亮了起來。這不是普通的藍光，而是一種脈動的金色，像是有陽光在里面流動。林夏知道，這是程述新開發的“特別模式“——當他們同時彈奏同一首曲子時，接收器就會變成這樣。

指揮棒抬起的一刻，整個音樂廳安靜得能聽見翻樂譜的聲音。林夏的手指懸在琴鍵上方，余光瞥見那個空座位上的投影儀亮了起來。程述的影像逐漸清晰，他穿著正式的西裝，領帶上別著和她同款的音符領針，眼睛里盛滿了驕傲。

第一個音符落下時，林夏感到了一種奇妙的共鳴。不是來自鋼琴，而是來自她的手腕——接收器正隨著她的演奏微微震動，像是在傳遞某種信息。當她彈到那個著名的降E大調轉調時，震動突然變得強烈，但又不至于干擾她的演奏，反而像是有一只無形的手在引導著她。

第二樂章開始前，林夏習慣性地摸了摸左手小指。這個動作被投影中的程述捕捉到了，他微微一笑，做了個“放松“的口型。林夏這才注意到，程述的右手也放在膝蓋上，手指輕輕敲擊著，和她保持著完全一致的節奏。

音樂進行到第三樂章——這是程述補寫的部分。當弦樂組奏出那個標志性的主題時，林夏突然聽到了一種奇特的音色——那不是現場樂器的聲音，而是從她的接收器里傳出的。那是程述在實驗室里同步彈奏的電子鋼琴聲，通過特殊的傳輸技術融入了現場演出。兩個版本的演奏完美融合，創造出了前所未有的音響效果。

觀眾席上傳來一陣輕微的騷動，但很快又被音樂壓了下去。林夏看到前排幾位樂評人驚訝地交換著眼色，其中一位甚至摘下了眼鏡，湊近去看那個發光的投影。

在終章的高潮部分，更加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舞臺兩側的大屏幕上突然出現了程述實驗室的實時畫面——他正坐在一臺造型奇特的鋼琴前，那臺鋼琴沒有實體琴鍵，取而代之的是全息投影的鍵盤。最令人驚嘆的是，當程述的手指落下時，金色大廳里的交響樂團仿佛受到了某種感應，演奏得更加激情澎湃。

林夏的眼淚差點奪眶而出。她認出了那臺鋼琴——是他們一起設計的“共鳴鋼琴“，能夠跨越空間讓兩個人同時演奏同一臺樂器。程述曾經說過，等技術成熟了要在她的獨奏音樂會上使用，沒想到他悄悄完成了這個承諾。

最后一個音符落下時，音樂廳里寂靜了幾秒，然后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林夏起身鞠躬時，看到程述的投影也站了起來，對著觀眾席行禮。他們的動作如此同步，仿佛中間隔著的不再是八千公里的距離，而只是一面鏡子。

演出結束后的記者會上，所有人都在追問那個神奇的技術。“這不是魔術，“林夏微笑著舉起手腕，展示那個閃爍著金光的接收器，“這是愛情。“

她的話引來一陣善意的笑聲和掌聲。有位年長的記者突然問道：“為什么選擇在今天首演這首曲子？“

林夏的目光落在無名指的戒指上：“因為三年前的今天，有人用一臺光纖鋼琴和一枚銀戒指，把我帶回了家。“

回到酒店房間時，林夏發現床頭柜上放著一個精致的禮盒。拆開包裝，里面是一臺微型的共鳴鋼琴模型，按下開關后，會投射出她和程述一起彈琴的全息影像。模型底座刻著一行小字：“距離下次見面還有23小時47分。“

林夏拿起手機，程述的消息正好進來：“演出很完美。P.S.我找到讓機械手學會裝飾音的方法了。“

她笑著回復：“是愛情嗎？“

程述的回復很快：“是你。“

窗外，維也納的夜空繁星點點。林夏走到陽臺上，發現對面建筑的LED屏突然亮了起來，上面顯示著一行字：“9267公里→0，倒計時23小時46分。“她知道這是程述的手筆——他總是能用最特別的方式跨越時空的阻隔。

第二天清晨，林夏被門鈴聲驚醒。打開門，她看到程述站在門口，風塵仆仆，手里拿著一杯還在冒熱氣的櫻花蜜茶。他的西裝皺巴巴的，眼睛因為時差而泛紅，但笑容比維也納的陽光還要燦爛。

“早到了17小時。“林夏接過茶杯，指尖碰到程述的手，感受到他皮膚上殘留的夜航涼意。

程述從口袋里掏出一個U盤：“實驗室的監控錄像。“他插進筆記本電腦，畫面里顯示他昨晚演出結束后就直奔機場，在飛機上還在調試機械手的程序。

“你瘋了？明天不是還有發布會嗎？“

“取消了。“程述輕描淡寫地說，手指撥開林夏額前的碎發，“我告訴他們，有比科技更重要的事。“

林夏注意到程述無名指上的戒指——和她的一模一樣，只是他的那枚因為常年接觸機械零件而有了細小的劃痕。她握住那只手，指腹撫過那些傷痕，突然明白了什么：“你讓機械手學會了裝飾音，是因為......“

“因為它記住了你的觸鍵方式。“程述的聲音低沉而溫柔，“每一次顫抖，每一次猶豫，每一次即興的發揮。“他打開手機，播放了一段錄音——是林夏平時練琴時的聲音，背景里還能聽到極輕的呼吸聲，那是程述在角落里安靜地記錄。

陽光透過紗簾照進來，在地板上畫出斑駁的光影。林夏突然想起三年前在機場，程述說過的那句話：“所有的距離，都是為了此刻的重逢。“

而現在，距離終于歸零。

---

**后記**

音樂會結束后的第三天，維也納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場雪。林夏和程述站在酒店窗前，看著雪花緩緩飄落。程述從身后環抱著她，下巴抵在她的發頂。

“知道嗎，“他輕聲說，“我計算過，從我們第一次見面到現在，正好是一萬天。“

林夏轉過身，指尖撫過他眼角的細紋：“這一萬天里，你最喜歡的數字是哪個？“

程述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下一個。“

窗外，雪越下越大。但在他們交握的手間，那兩枚銀質的音符戒指卻溫暖如初，仿佛永遠不會冷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