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姚絮…明瑤…影瑤…我…”莫瑤抱著劇痛欲裂的頭,蜷縮在地,淚水不受控制地洶涌而出。這不是別人的記憶,這就是她——莫瑤,作為“主體”所承受的、被撕裂的、被遺忘的萬載痛苦!那兩位圣女,是賦予她靈魂本源、卻又親手將她撕裂的“姐妹”!而石磬的力量…曾試圖守護她,卻一同失落!
惑心魔在石磬的神威鎖鏈下發出刺耳的尖嘯,陰影瘋狂掙扎,蠱惑的低語卻更加陰毒:“看到了嗎?神體!這就是你追尋的力量?它早已和這些為你儀式而犧牲的可憐蟲融為一體!想拿回?除非你能狠心將她們最后一點痕跡徹底抹去!還有你,莫瑤!看看這些光點!就是她們把你撕成兩半!是她們造就了你的痛苦!恨她們!毀掉她們!”
石磬的目光掃過那些在能量風暴中飄搖的煙雨、姚絮殘魂光點,又看向痛苦蜷縮、淚流滿面的莫瑤。堅如磐石的心境,此刻也因這萬載的悲歌而泛起巨大的波瀾。抹殺殘魂取回力量?這不僅是對犧牲者的褻瀆,更是對莫瑤的二次傷害!
“邪魔!惑亂人心!”石磬怒喝,神威再漲!他不再試圖立刻消滅惑心魔,而是將浩瀚的地脈之力化作一只無形而溫柔的大手,小心翼翼地籠罩向那些飄散的殘魂光點,試圖將它們暫時收攏、保護起來!同時,束縛惑心魔的鎖鏈力量倍增!他必須先禁錮這魔頭,再設法剝離它與殘魂、與自己力量的糾纏,更要保護莫瑤不再受其蠱惑!
惑心魔發出凄厲的尖嘯,陰影瘋狂扭動,試圖融入那些殘魂光點,或者引動祭壇深處更古老的怨念和封印之力對抗石磬!它深知,這些殘魂和石磬失落的力量,以及莫瑤的痛苦,是它最大的武器!
懸圃遺宮,萬載塵封的悲歌被再次奏響。山岳神體與惑心魔影的對峙,圣女殘魂的哀鳴,主體撕裂的痛苦,失落力量的呼喚…所有的宿命與羈絆,在這片破碎的殿堂中激烈碰撞。石磬守護著殘魂,抵御著魔影,目光卻始終分出一絲凝重,落在蜷縮在地、被萬載痛苦記憶淹沒的莫瑤身上。喚醒她,還是保護她?力量與真相,此刻都顯得如此沉重。
風,裹挾著混沌初分時便沉淀的亙古寒意,自昆侖墟核卷來,嗚咽著掠過凝固的星塵與破碎的界膜,在巨大而古老的石門前打著旋。懸圃遺宮的門扉,是混沌原石本身,內蘊緩慢旋轉的黯淡星旋,沉暗如凝固的宇宙胎衣。其上殘留的原始道紋早已模糊,只余下蒼茫的拒絕氣息,拒絕一切后天窺探。
莫瑤立于門前,素色斗篷下的身影纖細,卻與這片混沌邊緣的荒寂隱隱共鳴。她凝視那扇門,清冷眸底翻涌著源于混沌核心的悸動——必須進去。這烙印灼燒心神。然而,記憶深處,唯余太初的空白。
“就是這里了。”低沉平靜的聲音自身側響起,如混沌深處的第一聲律動。
莫瑤側目。
石岳立于她斜前方,身姿挺拔,墨色衣袍似凝固暗夜織就,紋絲不動。他未回頭,目光落于沉暗石門,眼神沉靜如淵。腰間那柄名為石嵐的古劍,劍鞘古樸沉寂,劍柄處隱見裂痕,如同未醒且殘缺的混沌。
“懸圃遺宮…”石岳重復,聲音穿透混沌之風,“湮滅之核。此行,當尋歸途。”
語氣帶著混沌本源的篤定。話音落,莫瑤混沌核心驟然一跳。體內沉寂的召喚轟然激活。
“同去。”她脫口而出,聲音帶著源自本源的急切,眸子緊鎖石岳背影。
石岳微側首,目光在她臉上一掠而過。深邃依舊,唯余一片混沌靜默。他極輕微頷首,轉向石門。右手抬起,指尖不見靈光,唯有最原始的混沌氣息無聲流轉,如星云渦旋。
“嗡……”
一聲沉悶如星核深處脈動的低鳴,自石門傳來,腳下混沌巖層隨之輕顫。
巨大門扉,無聲內啟一道縫隙!
一股更加古老原始的沉寂氣息,混合冰冷混沌塵埃,撲面而出。那是創世之前的嘆息,帶著時間未生的冰涼,瞬間穿透莫瑤的感知。
石岳身形微動,墨色衣角融入門后純粹的混沌之暗。
莫瑤壓下本源悸動,舉步相隨。
---
“咿呀……”
石門于身后合攏,最后一絲混沌天光斷絕。摩擦聲在死寂通道回蕩,歸于徹底的靜默。
絕對的、混沌未分的黑暗,吞噬一切感官。莫瑤屏息,唯感知自身混沌核心的律動。門外混沌之風的氣息,被另一種味道取代——混沌原石解離的微腥,太初造物枯朽的腐敗,一絲星核冷卻后的陳舊。冰冷滲入本源,萬物未生般的死寂。
一點幽光自石岳指尖亮起。
一小團柔和、穩定、如同初生星云核心的光暈,照亮身周幾步。光暈非靈力,乃精純混沌源質。
“隨光。”石岳聲音在通道響起,低沉,帶著混沌共鳴。
莫瑤定神,目光鎖住那團移動的星云。光暈照亮腳下平整的混沌原石地磚。通道寬闊,穹頂隱于黑暗,左右石壁巨大輪廓上,太初星圖殘影扭曲如魘。
她緊隨,腳步聲輕叩凝固時光。
石岳腳步,毫無征兆停下。
莫瑤頓足。
星云光暈停于通道一側石壁前。光線傾灑。
一幅巨大斑駁的壁畫撞入視線!
色彩褪盡,構圖殘缺。光暈中心,一少年形象奇跡般留存——身形挺拔,散發混沌初分時的銳氣。單手持劍(形態模糊,卻透開天辟地雛形),劍尖斜指,一往無前。
面容模糊,唯有一雙眼睛清晰!線條銳利,眼神如劈開混沌的第一道鋒芒!更甚者,那瞳孔深處,隱約可見緩慢旋轉的微縮混沌星云!
嗡!
莫瑤混沌核心如遭原初之刺!劇痛炸裂!她猛捂額,身形搖晃,眼前星芒迸濺。
模糊片段于混亂本源閃過:
冰冷石壁前,光線昏暗。一挺拔背影。他緩緩轉身,手握一柄形態古樸、似由混沌星塵凝聚的長劍。眼神明亮銳利如星云核心,嘴角噙極淡笑意……“三妹,看這‘斷流’之意,當如混沌初分,一往無前……”
是什么?!
莫瑤死咬下唇。畫面電閃,只余那雙蘊藏星云的銳眼及深入核心的熟悉。
“源核激蕩?”石岳聲音響起,星云光暈映亮莫瑤略顯蒼白的臉。
莫瑤垂手,強壓刺痛:“……無礙。此壁……觸及本源。”目光掠過壁畫少年星云之瞳,下意識避開。
石岳未追問,深看壁畫一眼,目光沉靜如觀己身。光暈穩定前移。
“行。”
莫瑤深吸,跟上。步履漸沉。
通道向下傾斜。氣息凝滯,太初腐朽愈濃。
忽地,石岳腰間沉寂的石嵐古劍,毫無征兆發出一聲輕微顫鳴!
“錚……”
劍身在古樸劍鞘內微震,鞘上蒙塵的混沌紋路似有星屑一閃!
石岳腳步頓止,莫瑤心隨之一緊。
石岳垂首,修長手指瞬間扣緊劍柄。周身氣息陡然沉凝如未爆混沌奇點,銳利目光刺破黑暗。
四周死寂如墓。
石岳指節微松,眉頭蹙起。
石嵐古劍再起異動!
劍身發出低沉嗡鳴!韻律奇特,如混沌胎心搏動!劍鞘本身逸散出極微弱、近乎透明的混沌源質微光,如星云呼吸明滅!
石岳垂目凝視佩劍,眼中疑惑瞬間被一種深沉的、同源共振取代。眉間刻痕更深。
“石嵐……”他低喚,聲如混沌絮語。
古劍嗡鳴似有回應,微昂一線,劍鞘微光明亮一瞬。
莫瑤屏息。石岳靜默數息,指尖星云光暈恒定。邁步前行。腰間石嵐劍,嗡鳴持續低沉韻律,混沌微光脈動,安寧如歸巢。
通道盡頭豁然開朗,微弱混沌光源透入。
二人于石嵐劍的嗡鳴與混沌微光中,向那未知光源,沉默行去。
通道盡頭,景象驟變。
星云光暈與石嵐劍鞘的混沌微光交織,投入一片浩瀚的歸墟之地。
坍塌殿宇的骨架森然矗立。無數根由混沌原石雕琢的擎天巨柱,只剩半截猙獰斷口,刺向上方吞噬一切的虛無黑暗。巨大的原石塊、斷裂的造物之基、碎裂的星辰浮雕……盡覆于厚厚的、如同星塵灰燼的塵埃下。時間于此徹底凝固,萬物歸寂。
穹頂湮滅無存,唯有極高遠處,漏下幾縷稀薄慘白、如同冷卻星核死光的光絲。光絲無力穿透厚重星塵,在廢墟間投下扭曲變幻的光柱,將殘骸映照成太初墳場。光柱內,星塵無聲漂浮、旋舞。
石岳立于通道口,星云光暈籠罩周身。沉默掃視這片死寂歸墟。腰間石嵐古劍,嗡鳴聲驟然拔高,變得清晰而急促!劍鞘上混沌微光暴漲,明亮躍動,如瀕臨爆發的星云核心!
劍鳴帶著難以抑制的、歸家般的狂喜與……殘缺的焦渴!
石岳指尖輕拂過劍柄裂痕,抬步踏入廢墟星塵。
莫瑤緊隨。濃烈的混沌朽滅氣息灌入本源。她目光被石岳腰間石嵐劍牽引。那跳躍的、近乎痛苦的星云微光,焦灼的嗡鳴,與死寂歸墟形成撕裂般的對比。
石岳步履沉凝堅定。繞過斷柱殘骸,踏過瓦礫,直指核心。殘骸形態流轉,較為完整的巨柱殘段矗立,柱身風化的太初星圖、混沌神魔、創世洪流圖案隱約可辨。斷裂的廊道懸于半空,如巨龍斷脊。石岳行過一根尤為粗壯、雕刻著混沌虬龍盤繞圖騰的半截巨柱時,腰間石嵐劍猛地發出一聲凄厲高昂的清嘯!
“鏘——!”
嘯音如裂帛,刺破萬古死寂!
一道極其模糊、淡如將熄星火的混沌流光,倏地從布滿裂痕的劍鞘中強行擠出!快如星隕末路,悲愴而迅疾地繞著那根虬龍巨柱飛旋一圈!
混沌微光在古老虬龍柱體上掠過,留下短暫灼痕,瞬間黯淡消隱。流光掙扎著縮回傷痕累累的劍鞘。石嵐劍鳴聲陡然低啞下去,劍鞘微光急劇明滅,仿佛耗盡了最后一絲氣力。
過程短暫如回光返照。
石岳腳步未停,唯有握劍之手骨節泛白。莫瑤卻如遭重擊,僵立原地,混沌核心狂震如鼓!她死死盯著虬龍巨柱上那轉瞬即逝的灼痕,又看向石岳腰側那柄嗡鳴低啞、光華欲熄的古劍。那殘缺的靈性,那近乎絕望的歸家呼喚!
石岳對此,沉默如淵。
寒意如混沌冰流,沿著莫瑤的本源之脊攀爬而上。
石岳走向廢墟中心。那片曾為巨大庭院的區域,地面相對平整,散落著碎裂的巨大混沌石盆殘骸。幾縷慘淡星核死光恰好垂落。
石岳于庭院中央止步。
緩緩轉身。慘白光線勾勒出他墨色身影,如扎根歸墟的混沌之錨。腰間石嵐劍,嗡鳴聲已微弱至幾不可聞,劍鞘微光如風中殘燭,明滅不定,瀕臨寂滅。
他的目光,最終落于腳下某處微微凹陷、被厚厚星塵覆蓋的地面。
石岳靜立片刻,屈膝,蹲下身。
動作沉緩而流暢,帶著源自混沌本能的專注。伸出右手,指尖輕輕觸碰冰冷厚重的星塵。
開始拂拭。
動作極輕,極慢,帶著奇異的、近乎朝圣的專注。指尖拂過,星塵如同灰燼被輕柔掃開,露出下方掩埋的、同樣冰冷古老的混沌原石地磚。
手指穩定移動,拂開一小片,又一小片。清理出的地磚表面,一道凌厲的刻痕輪廓逐漸顯現。刻痕旁不遠處,一片被星塵覆蓋的、焦黑的、類似琴臺基座的殘骸輪廓亦顯露一角。更遠處,一根斜插瓦礫中的半截玉枝,斷口處一點微小如塵的星辰砂,在死光下反射出微弱的、近乎幻覺的閃光……
當石岳的指尖,拂開最后一片覆蓋在那道深刻凹陷上的星塵——
那道猙獰的劍痕,徹底暴露在慘白的星核死光之下!
刻痕深嵌,邊緣雖被時光磨蝕圓鈍,其形態卻凌厲依舊——一道蘊含混沌鋒銳破滅之意的劍痕!末端微小崩口,似在無聲訴說當年那一指蘊含的、失控的混沌偉力!就在這道劍痕完全顯現的剎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