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孤鶴入凡塵】
- 遺宮劫:三世蓮心
- 頭腦遇見風暴
- 4160字
- 2025-06-29 08:59:18
同一片慘白天光下,云緲閣聽竹軒。墨辰撩袍,跪地,對著師尊清徽真人,恭恭敬敬叩下三個頭。每一個叩首都沉穩有力,額頭觸地,聲如斷玉。清徽真人閉目靜聽墨辰條理清晰卻字字浸透血火的陳述——青桑煉獄、影瑤遁走、趙寒峰湮滅、深淵陰影侵蝕凡塵。當墨辰說到最后,聲音平靜如淵:“弟子親歷浩劫,摯友湮滅,深知深淵之影已非清修可避。凡塵若傾,仙山焉存?”
清徽真人長嘆:“心已定?”墨辰抬頭,眼神清澈如洗,卻堅硬如萬載玄冰:“道心已明。寒峰之志,弟子之志;深淵之影,弟子之敵。此去,非為私仇,為斷禍源,護凡塵生機。”他解下象征真傳身份的溫潤玉牌,輕輕置于茶案,“弟子墨辰,自請脫離天衍宗。此后所為,皆屬個人,與宗門無涉。望師尊成全!”清徽真人揮袖,疲憊而釋然:“去吧…持心守正…莫忘…天衍根本…”墨辰再叩首,起身,玄衣拂檻,身影決絕地融入門外流云晨霧,如孤鶴離巢,再無回顧。案上玉牌,光澤依舊,卻已成故物。
數日后,荒涼驛站,黃沙漫卷,殘陽如血。秦正坐于風化石上,手持磨石,狠狠打磨“裂地”巨斧,火星四濺,仿佛要將心中塊壘一并磨碎。玄煞低伏,獠牙微露。竹杖點地的清脆聲由遠及近。秦正動作驟停,猛獸般的目光掃去——風沙中,墨辰清瘦挺拔的身影緩步而來,背負書箱,手持青竹杖,臉色蒼白,眼神卻如洗練寒星。
兩人目光于漫天風沙中交匯。沒有言語,沒有寒暄。秦正眼中狂暴的怒火沉淀為深沉的戰意,將巨斧重重頓地。墨辰走至石旁,置杖、卸箱。他取出三只粗陶碗,兩舊一新。解下腰間舊皮囊(兄弟結義之物),將烈酒倒入兩舊碗。又取出小巧玉瓶,將碧綠的竹葉青,一滴、一滴,注入那只新碗。
秦正沉默地看著,從懷中掏出那塊染血的令牌碎片。他用粗糙的手指摩挲著殘缺的“風”字,然后,鄭重地將其置于盛著竹葉青的新碗碗沿。暗紅的血痕在如血殘陽下刺目驚心。秦正端起烈酒碗,墨辰亦端起另一碗。兩人目光越過那碗碧綠的酒和碗沿上染血的碎片,再次交匯——秦正眼中是焚天的烈焰,墨辰眼中是凍結的星河、洞悉幽冥的寒芒。秦正喉間滾出一聲低沉如悶雷的:“喝!”兩人同時仰頭,烈酒如巖漿滾喉!空碗重重頓于石面,兩聲脆響合為一聲驚雷!碗沿的碎片在震動中輕顫,如同亡者在冥冥中的應和。夕陽將他們的身影拉長、交錯,如同兩柄染血出鞘、指向深淵的絕世兇兵!
驛站血酒入喉,如同點燃了靈魂深處的烽燧。殘陽如血,映照著兩個決然踏上不歸路的身影。靈虛山棄徒秦正,天衍宗前弟子墨辰,再無宗門束縛,唯有心中血誓與手中兵刃,指向那在凡間蔓延的深淵陰影。
離開驛站不久,秦正與墨辰便收到了悲風盟暗樁傳來的消息:距離驛站三百里的“黑石鎮”,近日接連發生壯年男子離奇失蹤案,現場只留下些許粘稠黑氣和令人作嘔的腥甜氣味,與影瑤作祟的殘留怨息有幾分相似。秦正眼中怒火瞬間被點燃,低吼一聲:“玄煞!走!”黑色巨獒化作一道黑影,載著他如同狂暴的雷霆,卷起漫天煙塵,直撲黑石鎮方向。墨辰沒有阻攔,他知道秦正需要一場戰斗來宣泄那焚心蝕骨的悲憤,他則如一道無聲的幽影,以更快的速度消失在另一個方向——他需要更確切的情報。
秦正循著那若有若無的腥甜怨氣,一路追蹤至黑石鎮外廢棄的亂葬崗。夜色如墨,陰風呼嘯。在一處新翻開的巨大尸坑旁,他看到了駭人景象:數十具被吸干精血的干癟尸體雜亂堆積,坑邊泥土上殘留著凌亂拖拽的痕跡。更令人頭皮發麻的是,坑中彌漫著濃郁的黑氣,正如同活物般蠕動著,試圖將新拖來的幾具尚有體溫的尸體“包裹”吞噬!
“雜碎!給老子滾出來!”秦正目眥欲裂,胸中怒火徹底炸開!他無需再顧忌宗門戒律,狂吼一聲,周身爆發出赤紅色的狂暴罡氣,如同燃燒的隕石般從天而降,手中巨斧“裂地”帶著開山斷岳的恐怖威勢,狠狠劈向那蠕動的黑氣核心!轟隆!巨響震徹四野,狂暴的罡氣與斧芒瞬間將黑氣撕開一道巨大的口子,露出坑底一個正在啃噬尸體的、由無數怨念扭曲而成的丑陋怪物!那怪物發出尖厲的嘶鳴,無數怨魂虛影在其體表哀嚎掙扎。
戰斗毫無技巧可言,只有最原始、最狂暴的力量宣泄!秦正如同人形兇獸,巨斧揮舞間罡風呼嘯,每一擊都帶著崩山裂地的巨力,將那怨念怪物砸得黑氣四溢,哀嚎連連。他無視怪物爪牙在黑氣加持下對自己護體罡氣的侵蝕,眼中只有毀滅!玄煞也咆哮著撲上,撕咬怪物的肢體。最終,在秦正一聲震天動地的怒吼中,巨斧裹挾著焚盡一切的赤紅罡焰,將核心處一團最濃郁的黑氣連同怪物殘軀徹底劈碎、點燃!熾烈的罡焰在尸坑中熊熊燃燒,凈化著污穢,映照著秦正如同浴血戰神般的身影。黑石鎮的隱患被這狂暴的雷霆手段暫時清除,也宣告著“狂雷”秦正,正式踏入凡塵戰場,其名號將伴隨著血腥與怒火,迅速傳開。
當秦正在黑石鎮外宣泄怒火時,墨辰已如鬼魅般潛入了更靠近青桑城方向的“清河集”。這里表面平靜,卻暗藏殺機。一位頗有名望的私塾先生,昨日被發現在書房中懸梁自盡,死狀安詳,甚至帶著一絲詭異的解脫微笑。官府定為抑郁自盡,但墨辰卻在書生殘留的微弱氣息中,捕捉到了一絲極其隱晦、卻精純無比的怨毒意念,如同冰冷的毒蛇,鉆入識海便引發幻象——正是影瑤獨有的“怨引”手段!
墨辰沒有驚動任何人。他深夜潛入書房,指尖凝聚著微弱清光,拂過書案、筆墨、乃至那根懸梁的白綾。精神力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剝離著每一絲殘留的痕跡。他在書案一張未寫完的詩稿上停住,詩句纏綿悱惻,但墨辰關注的卻是幾個看似無意滴落的墨點。他的精神力深入墨跡,仿佛逆流時光,捕捉到了書寫者最后時刻的情緒波動——并非絕望,而是一種被無限放大、扭曲的“愛而不得”的極致痛苦和自毀沖動!這正是影瑤最擅長挑動和吞噬的“情怨”。
墨辰閉上眼,指尖清光大盛。他并非回溯景象,而是追蹤那怨引殘留的獨特“頻率”。精神力如同無形的蛛絲,以書房為中心,極其緩慢卻精準地向四面八方輻射開去。無數駁雜的凡塵情緒如同噪音,被他一一過濾。終于,在集鎮邊緣一處看似廢棄的土地廟方向,他捕捉到了一絲微弱但同源的、帶著冰冷貪婪與滿足感的怨念殘留!如同毒蛇飽食后留下的冰冷涎跡。
墨辰睜開眼,寒星般的眸子閃過一絲銳利。他立刻通過悲風盟的特殊渠道,將情報和追蹤到的方向傳遞給正在清理戰場的秦正。“清河集,土地廟,怨引殘留,指向東南。影瑤或其爪牙,剛離開不久。”沒有多余的字句,卻為秦正指明了下一個揮斧的目標。墨辰如同黑暗中無聲的獵手,以洞徹幽冥的洞察力,為狂雷般的秦正撕開迷霧,指明深淵陰影的藏匿之處。
靈虛山后山的竹舍內,丹爐下的靈火晝夜不息。林婉兒清減了許多,眼下的烏青顯示著她的疲憊,但那雙眸子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專注明亮。案幾上堆滿了各種藥材,她對照著從宗門藏書閣借閱(或默記)的古丹方,以及自己根據趙寒峰、秦正等人戰斗特點推演的配伍,小心翼翼地稱量、研磨、投入丹爐。
她正在煉制的是一爐“九轉血竭丹”,是治療嚴重內腑創傷和補充精血元氣的上品丹藥,煉制難度極高,火候差之毫厘便前功盡棄。汗水浸濕了她的鬢角,她全神貫注地感知著爐中藥液的變化,手中法訣引動著微弱的靈力,小心調控著爐火。當丹爐內藥香由濃郁轉為一種內斂的、帶著鐵銹般氣息的奇異芬芳時,她緊繃的神經才稍稍放松。揭開爐蓋,九顆龍眼大小、通體暗紅如凝血、表面隱現金色丹紋的丹藥靜靜躺在爐底。成功了!然而,看著這救命的丹藥,林婉兒眼中卻再次泛起水光。她仿佛看到了秦正浴血奮戰后需要此丹的場景,更想到了趙寒峰…若有此丹,他或許…她用力眨了眨眼,將淚水逼回,小心翼翼地將丹藥收入特制的玉瓶。每一顆丹藥,都承載著她無法言說的悲傷與守護的祈愿。
林婉兒沒有將丹藥私藏。她通過隱秘渠道,將其中五顆“九轉血竭丹”和一批同樣品質不俗的療傷、解毒、回氣丹藥,匿名贈予了正在清河集附近活動的悲風盟小隊。丹藥瓶上只附著一張素箋,娟秀的字跡寫著:“贈予斬邪衛道之士,盼珍重。”當這批效果驚人的丹藥在悲風盟一支遭遇小股怨靈伏擊、損失慘重的小隊手中發揮起死回生之效時,“竹舍無名丹師”的名號,如同春風般在悲風盟底層修士間悄然傳開。林婉兒不知道自己的丹藥具體救了誰,但她知道,自己的丹爐,已經開始為前線的戰士提供庇護。這無聲的戰場,是她心火的延伸。
靈虛禁地——磐石將傾,孕變蝕魂**
靈虛禁地核心,那被磐巖劍魄強行鎮壓的孕變核心,非但沒有被磨滅,反而如同跗骨之蛆,不斷侵蝕著劍魄的古拙意志。石岳盤坐的身體,石化跡象已蔓延至胸口,皮膚呈現出灰敗的巖石紋理,裂紋如同蛛網般擴散。他緊閉雙目的臉上,肌肉時而因劇痛而抽搐,時而因某種詭異的平靜而松弛,意識在磐巖的沉重與孕變原始生命躁動的拉扯下沉淪,命懸一線。
莫瑤的神魂,是維系這脆弱平衡的最后絲線。她盤膝坐在石岳對面,臉色蒼白如金紙,身體因劇烈的精神消耗而不停顫抖。七竅之中,已隱隱有血絲滲出。她的識海如同風暴中的孤舟,一邊是磐巖劍魄那浩瀚如星海、沉重如大地的寂滅劍意,不斷沖擊著她的精神壁壘;另一邊則是孕變核心透過石岳身體傳遞而來的、充滿扭曲生命誘惑和瘋狂侵蝕的低語,試圖將她拉入永恒的混沌。共生之契的光芒在她與石岳之間明滅不定,如同風中殘燭。
外圍,石嵐身上的玄黃光芒穩定流轉,氣息恢復到了五成左右。但他絲毫不敢松懈,全部心神都系于核心區域的劇變。他清晰地感知到,磐巖劍魄的核心深處,那絲被強行“融合”的孕變之力,正如同活物般蠕動、壯大!它非但沒有被煉化,反而在反向污染劍魄本源,加速著石岳的石化,也成倍加重著莫瑤的負擔!“不能再等了!”石嵐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強行介入平衡九死一生,但坐視不理,三人皆亡!他猛地催動剛剛恢復的玄黃戰體本源,雙手結印,一股厚重蒼茫的氣息升騰而起,如同大地之脈蘇醒。他準備以自身為橋梁,引動禁地深處更古老的地脈之力,嘗試加固封印,甚至…剝離那絲污染的孕變之力!這需要他付出極大的代價,甚至可能打斷他自身的恢復進程,但他別無選擇。玄黃光芒化作實質的符文鎖鏈,緩緩探向那混亂的漩渦中心,一場關乎三人性命的豪賭,在無聲中展開。
凡塵獵影——狂雷追兇,寒鋒織網
循著墨辰從清河集土地廟追蹤到的怨引痕跡,秦正與墨辰一路向東南疾馳。秦正騎乘玄煞,如同黑色的毀滅風暴,所過之處煙塵滾滾,毫不掩飾行蹤,以自身為餌,吸引可能存在的伏擊或注意。墨辰則如同融入陰影的幽靈,或御風疾行,或借助凡俗交通工具,始終在秦正側翼或前方,利用他那洞徹幽冥的感知力和悲風盟的情報網絡,不斷修正著追蹤方向,并提前探查前方可能存在的陷阱或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