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韶和斛律光互相揭了會兒老底，彼此推搡著，忍不住都哈哈大笑起來。

“阿惠，”段韶轉向高澄，臉上笑意未褪，“你可得準備起來了。姨父已為你擇定了吉日，行過加冠禮，便是真正的大人了！”

“姨父這幾日忙著巡視軍營，所以我就先來知會你一聲，順道也來看看你。”段韶解釋道。

“多謝表兄掛念。”高澄含笑回應。

段韶的目光隨即瞟向一旁的元仲華，帶著幾分挪揄對高澄道：“既成了大人，日后那些個荒唐事，可莫要再做了。”

說罷，他轉向元仲華，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了一禮：“見過世子妃。”

斛律光也在一旁跟著恭敬行禮。雖是初次正式相見，該有的禮數(shù)自不可缺。

“見…見過表兄。”元仲華面對生人略顯羞澀，學著高澄的稱呼回禮。

段韶那意有所指的話，高澄一聽就明白——定是自己“開大車”那檔子事傳開了！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點“光彩事跡”果然瞞不過親近的親戚。他心下嘀咕，前幾日自己分明還做了件伸張正義的好事，怎不見有人替他宣揚宣揚？

這事究竟是誰傳出去的？是母妃婁昭君？還是二弟高洋？念頭一起，高澄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飄向了角落里默不作聲的高洋。

段韶順著高澄的目光望去，也瞧見了高洋。

“見過表兄，見過斛律兄。”高洋竟罕見地主動開口打了招呼。在諸多親戚中，段韶是少數(shù)從不因他外貌而輕視他的人，因此高洋對他格外敬重幾分。

“喲！侯尼于！”段韶眼睛一亮，大步上前一把摟過高洋的肩膀，親熱地左拍拍右捏捏，上下仔細打量，“都長這么大了！”

“二公子。”斛律光也笑著點頭致意。

“表兄！還有我呢！”被晾在一旁的高湘眼見自己被無視，氣鼓鼓地嚷了起來。

“哪能忘了我們的小姑娘！”段韶笑著轉向她，“也長成大姑娘了。”

“嗯，是呢。”高湘嘴上應著，一雙眼睛卻像被磁石吸住般，死死釘在段韶手里那串剛拿到、還沒來得及入口的烤肉上，眼睛幾乎要放出光來。

段韶被她那“餓狼”似的眼神盯得發(fā)毛，心知再不給，這丫頭怕是要撲上來搶了，趕緊遞過去：“喏，給你！”

“表兄最好了！”高湘瞬間變臉，喜笑顏開，仿佛剛才那個怒氣沖沖的不是她。

“巔峰閻王爺，變臉不扣豆是吧。”高澄看著自家妹妹這無縫切換的演技，心里有些發(fā)笑。

“話說回來，阿惠，”段韶一邊笑瞇瞇地看著高湘大快朵頤，一邊好奇地問，“這烤肉的滋味著實新奇又美味，是哪位庖廚的手藝？”

“是阿兄做的！”高湘嘴里塞得滿滿，還不忘搶著邀功，仿佛這功勞有她一份似的。

“阿惠？！”段韶這下是真驚訝了，轉頭看向高澄，“你何時竟學會了這等手藝？”在他印象里，高澄精于騎射，文采斐然，但這庖廚燒烤之事，可是聞所未聞。

“前些日子偶遇一位西域胡商，閑談間學了些新奇法子，今日恰好燒烤，就想著自己動手試試。”高澄隨口便杜撰了一位胡商出來。

“胡商啊……”段韶恍然，思緒不由得飄遠，胡商的胡椒、璀璨寶石、醉人葡萄酒，還有那最負盛名的胡姬……一時間竟有些心馳神往。緊接著，他定了定神，收回飄飛的思緒。

“好了，你們幾個慢慢享用，”段韶拍拍手，“我得去拜見姨母了，家母也時常念叨著她老人家。”婁昭君待他極好，于情于理都該去問候一聲。說罷，便與斛律光一道告辭。

“表兄慢走。”高澄幾人齊聲道別。高湘嘴里還叼著半根烤串，含糊不清地嘟囔著“表兄再見”，小手倒是揮得勤快。

待段韶二人走遠，高湘迅速解決掉手中的烤串，又眼巴巴地望向高澄，那眼神里寫滿了“還想吃”。這烤串滋味實在太好，她生怕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可惜食材有限，高澄也變不出更多來，只得攤手示意：“沒了。”

高湘的小臉立刻垮了下來，眼里滿是失望。

一旁的元仲華見狀，心有不忍，便將自己手里剩下的幾串遞了過去。

“謝謝嫂嫂！”高湘接過烤串，對著元仲華甜甜地喊了一聲，親熱無比。

被一個比自己年長的姑娘喊“嫂嫂”，元仲華臉頰微紅，一時不知如何回應，只含糊地應了一聲。

“嗝——”一串下肚，高湘滿足地打了個小小的飽嗝，這一圈人里就屬她吃得最多最歡。

看著眼前這幕——貪嘴的妹妹、溫柔的妻子、還有……高澄的目光掃過安靜的高洋——嗯，弟妹雙全，兄友弟恭，多么溫馨和睦的景象。這正是他前世就渴望的。

等等……兄友弟恭？高澄心頭那點感慨瞬間被狐疑取代，他瞇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看向角落里那個沉默的身影。

“二郎，”高澄朝高洋招招手，“過來一下。”

高洋被他看得心里直發(fā)毛，但還是依言起身，老老實實跟在高澄身后走了出去。

…………

不多時，兩人回來了。

高洋揉著有些發(fā)紅的手腕，內心無比確定：他這位阿兄，確實比從前和善了些許，但骨子里那份令人敬畏的“親切”，可一點沒變！

高澄則滿意地拍了拍手。經(jīng)過方才一番“推心置腹”的友好交流，他基本能斷定，那個四處宣揚他“開大車”光輝事跡的大嘴巴，大概率不是高洋干的。

那……就是母妃了？高澄腦中浮現(xiàn)出婁昭君的身影。自己被關押期間，母妃為了保住他的世子之位，估計向各路親戚“痛陳”了他的“荒唐”，以此給高歡施壓……

這倒是一片拳拳愛子之心，高澄心中并無怨懟。可一想到日后要頂著眾多親戚那意味深長、充滿挪揄的目光……高澄就忍不住頭皮發(fā)麻。

他只想仰天長嘆：“我簡直就是史上最強背鍋俠！”

高湘不語，只是看了眼自己的阿兄，然后一味干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