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尋站住,看著老槐樹,表情從未有過的凝重。
先前不管老槐樹對他的排斥、敵意還是驅逐,其實都和小時候在老槐樹上撒尿、折枝時,老槐樹產生的意念差不多。
有抗拒但還能接受。
但這一次,老槐樹散出來的驅逐意味,是真正的驅逐。
再不把江尋當作部落族人,不許江尋再靠近一步。
連跳腳咆哮的老酋長都驚愕的回過頭來,不知所措的看著老槐樹。
他塞滿肌肉的腦袋理解不了發生了什么。
一雙牛眼布靈布靈地,看看江尋看看自家祭靈,一時間竟有幾分局促慌張。
江尋沉默。
以前他只是普通野人,哪怕是祭靈,哪怕搶了老槐樹的野人崽子、祭靈碎片,老槐樹憤怒,但也沒真正驅逐他。
但現在江尋是職業者了。有自保之力了,老槐樹再不客氣。
槐樹嘩啦啦抖動,整個部落的人都不安的走了出來。
山蠻酋長從沒處理過這樣的事情,手足無措地看著江尋。
“拉枯……”山蠻發出了這輩子最低的聲音,他怎么可能驅逐部落崽子?
似是下了什么決心,驟然回頭,沖著老槐樹捶胸咆哮:“吼!”
祭靈是一個部落的核心,但崽子也是,每一個部落族人都是!
部落從沒有平白無故驅逐族人的先例!
如果泥背叛部落,那該被燒死!如果他重傷成了部落負擔,那該被一箭射死。
他什么都沒做——一直以來都在為部落立功,是部落最大的功臣!
甚至泥在部落說話比他這酋長都好使。這是江尋一天天積累起來的威望。
威望,意味著對部落的功績!
誰都掩蓋不了!
他可以打江尋——一天打八遍,但不能平白無故的驅逐!
山蠻酋長沖著老槐樹咆哮,老槐樹嘩啦啦抖起了葉子,所有樹枝都在抽動,它不會說話,但意思直白。
驅逐,不容置疑!
整個部落三十多野人,惶恐的看著對峙起來的首領和祭靈,不知所措。
他們感知不到祭靈的意念,卻能從不斷抖動的槐樹枝中看出祭靈的憤怒。
“拉枯!”山蠻酋長捶胸咆哮。老槐樹劇烈抖動,一根樹枝如鞭砸了下來,砸在酋長碩大的腦袋上。
酋長雙目迷離,一時間部落所有人都屏氣凝神,直勾勾盯著一動不動的酋長。
這才是祭靈和酋長真正的溝通。
酋長一動不動,眼前卻有景色一晃再晃。
第一個鏡頭,是江尋剛出世,血呼啦的被抱到老槐樹上,槐樹樹枝安撫,卻不能在他身上留下印記。
槐樹和江尋不能形成祭靈和子民的聯系。江尋從來不是老槐樹的子民。
第二個鏡頭,是昨日江尋搶回爛泥部崽子的鏡頭。在老槐樹的演示中,江尋剛一碰到那嬰孩,雙方就產生了不可割斷的聯系。
祭靈,子民!
第三個鏡頭,卻是夜間江尋帶人去救回爛泥部流浪野人的場景,戰斗場景無需多言,酋長對江尋的臨陣指揮毫不意外。但是,江尋吸收了爛泥部的黃石殘體!
江尋是個祭靈!
畫面到此結束,落在酋長頭頂的槐樹枝自我折斷,跌落在地上。
祭靈與野人溝通,也不是毫無代價的。
酋長一幀一幀的回頭,眨著懵逼的雙目不可思議的看著江尋。
山蠻的肌肉腦子絞盡腦汁也轉不過這個彎兒來了。
他甚至不知道該從哪個方向去思考——哪有野人酋長需要面對這么復雜的問題的?
他家崽子居然是個野生祭靈!發現野生祭靈,不應該帶回來給部落祭靈吞噬么?
打死這崽子,埋到祭靈樹根下?
江尋感知著酋長身上氣息波動,不由后退一步。
他對這老家伙是有幾分恐懼的。這家伙打人,真的往死打,和牲口似的。
酋長看著他,偌大的身軀,在這一刻竟然有幾分無助。
江尋上前拍了拍他大腿——只能夠著這里了。
“我,來!”江尋示意他來和老槐樹交流。
新手保護期只剩六天,他確實迫切需要出去獨立建立部落。但是他在老木部十三年,沒有做錯任何事兒,被驅逐出去就不對了!
江尋躍過酋長,走到老槐樹跟前,一屁股坐在樹根上。拍著樹干道:“從我出生到現在,因我活下來的崽子,有四個!”
野人出生率其實不低的,只是夭折率太高。江尋前世是學中醫的,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太多草藥部落周圍根本采集不到!
而且——他前世只是學中醫,不是中醫圣手!能救下四個嬰孩就已經竭盡全力了。
野人幾乎沒有成串兒的句子,江尋這話野人詞匯夾雜著前世漢語。但江尋知道老槐樹可以理解他的話。
“重傷因我救治活下來的族人,五個!輕傷的更不計其數。”
憑什么江尋才十三歲在部落里就這么高聲望?
現在部落三十多野人,哪個江尋沒給治過傷?
憑這手手段,說句不客氣的部落里所有女野人——就是其他部落的女野人,但凡江尋勾勾手指,哪個不往他帳篷鉆?
江尋一件件數著自己的功績。
十三年前江尋出世,老木部是和黑水部不相上下的小部落,但到現在老木部足足比黑水部多了十幾人,不敢說全是江尋功勞,但他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老槐樹樹枝抖動的有幾分尷尬。
“我有用時便是部落小崽子,可能威脅到你了便驅逐,這不好!”
老槐樹嘩啦啦搖動了樹枝。
它只會一棵樹,沒有許多心思。一切按照本能來罷了,江尋想憑口舌說的他自慚那絕無可能!
江尋拍著老槐樹:“我到現在連祭靈的全部能力都不具備,出去會死的。”
老槐樹撲簌簌顫抖。
必須走!唯獨這個不容商量。
江尋點頭:“好,我走!但我這么多年把老木部發展到這般地步,工錢總要給——三豬樹枝!”
野人沒那么多單位,大多是類比其他,例如江尋現在就是和他要三頭豬重量的樹枝。
老槐樹是祭靈,他落下的樹枝,江尋也能融合啊!
想挖出祭靈,只有兩個辦法。要么殺了部落野人侵染后挖出來。要么祭靈自己送出殘肢。就像剛才老槐樹脫落的樹枝。
老槐樹嘩啦啦抖動起來。
三豬樹枝,真脫落下來,至少七八年別想有意識了!
半豬!
江尋倏地抬頭,嘴角挑了起來:“這些年因為我給你帶來的成長都不止十豬!”
十三年前老槐樹多粗?現在多粗?不是他帶領老木部上進,老槐樹能生長的這么好?
槐樹不動,不應,裝死。
江尋哼了一聲:“那部落人口我要帶走一半!”
帶走一半族人,存神危機頃刻解除。
樹枝抖動幾乎要抽到他頭上來。
江尋咣地踢了他一腳:“這也不許,那也不許。欺負我是嘛?信不信我砍了你自己做老木部祭靈?!”
老槐樹一動不動了。
江尋眨眨眼,歪著頭看著它。
這是……戳了肺管子了?這才是老槐樹擔憂的?
其實祭靈沒有那么復雜的心思,只是有一點點意識罷了。唯有的心思也只是對生死的本能恐懼。
槐樹嗡地一下,一股意念蕩出去向酋長求救,一旁憨憨酋長掉頭又沖著江尋咆哮。
哪個敢砍他部落祭靈?
這家伙就沒有自己的立場,一會幫江尋吼槐樹,一會兒幫槐樹吼江尋。
江尋不搭理他又看著老槐樹:“就算不砍你,以后我就守在老木部旁邊,只要老木部生個崽子,我就提前留下印記,用不了幾年老木部一樣是我的。”
江尋說著,眼睛都亮了起來,這似乎真是條路呀,可以去旁的部落借雞生蛋做那杜鵑呀!
他生著陰暗心思,老槐樹整棵樹都抖動起來,似乎想從地下把自己樹根拔出來一般。
他劇烈顫抖著,終于妥協。
一豬!
江尋瞥它一眼:“一半族人!”
槐樹抖動,情緒激烈。族人是它的逆鱗,絕不允許!沒有祭靈會用族人交易,一個也……
“那我要巖!”
抖動的槐樹倏地停下。
嘩啦啦!
好!
甚至有幾分迫不及待,生怕江尋反悔一般。
只要一個野人,那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