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十一點五十九分。

天璽一號，六十六層。

林舟盤膝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面前擺著那臺價值三萬塊的外星人筆記本電腦。

屏幕，是暗的。

他在等。

“小子，你確定你雇的那些個叫什么‘駭客’的家伙靠譜？”

林道衍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帶著一絲老學究第一次聽說“網上沖浪”這詞兒時的好奇與懷疑。

“老夫聽你念叨了半天，又是‘滲透’又是‘加密’的，聽起來玄乎得很。在我們那個年代，兩軍交戰，要取敵方機密，那都是派出身手最好的斥候，飛檐走壁，潛入中軍大帳，于萬軍之中竊取兵符帥印。你這倒好，坐在家里，動動手指，就能把人家祖宗十八代的褲衩顏色都給扒出來？老夫怎么聽，都覺得像是在街邊聽那些說書先生胡咧咧。”

林舟睜開眼，淡淡地瞥了一眼電腦屏幕右下角的時間。

“前輩，時代變了。”他平靜地回道。

“現在殺人，用不著刀了。一串代碼，一個指令，就能讓一個百億帝國，在頃刻間灰飛煙滅?！?

“吹，你接著吹?！绷值姥懿恍嫉睾吡艘宦暋?

“老夫當年好歹也是官至欽天監監正，掌天下風水，窺一線天機。你說的這些，比老夫當年跟嘉靖皇帝吹的牛皮還離譜?！?

林舟懶得跟他解釋什么叫“數字戰爭”。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屏幕，秒針，不緊不慢地，跳過了最后一格。

午夜，十二點整。

“叮咚?！?

一聲清脆悅耳的郵件提示音，在死寂的房間里，突兀地響起。

來了。

林舟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刀。

他點開那個加密的郵箱，一封沒有任何標題、發件人地址也是一串亂碼的郵件，正靜靜地躺在那里。

郵件正文，一片空白。

只有一個附件。

一個大小高達數十G的、被反復加密壓縮過的文件包。

林舟沒有絲毫猶豫，點擊了下載。

看著屏幕上那龜速爬升的下載進度條，他那顆古井無波的心，也忍不住微微起了一絲波瀾。

這里面，就藏著周氏集團所有最原始、最骯臟的秘密。

“我操，這么大？”

林道衍似乎也“看”到了那個文件的大小，發出一聲沒見過世面的驚呼。

“這得用多少張紙才能寫完？那周家是把自家茅房廁紙的尺寸都給記上了嗎？”

林舟的眼角抽了抽：“前輩，這叫數據。幾十個G，如果打印成A4紙，大概能鋪滿整個海城體育場?！?

林道衍：“……”

他沉默了。

似乎是被這個過于具體的比喻給震撼到了，半天沒緩過勁來。

下載的過程，漫長而煎熬。

林舟干脆起身，走到那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腳下這座沉睡的城市。

他的目光，穿透了無盡的夜色，落在了遙遠的、位于城市另一端的周氏集團總部大樓。

此刻，那里必然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一個龐大的商業帝國，其內網被悄無聲息地攻破，所有最核心的原始數據被洗劫一空。

這，無異于一個國家的國防系統，被敵人在一夜之間，徹底繳械。

周景山，那個高高在上的商業帝王，此刻，想必正坐在他那張冰冷的龍椅上，暴跳如雷吧。

林舟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毫無溫度的弧度。

別急。

這，才只是個開始。

一個小時后，文件，終于下載完畢。

林舟深吸一口氣，點開了那個被命名為“潘多拉魔盒”的壓縮包。

解壓。

下一秒。

無數的文件夾，無數的表格，無數的PDF文件，瞬間塞滿了整個電腦屏幕！

《周氏集團2015-2025年財務審計報告》

《集團旗下三十二家子公司關聯交易明細》

《海內外項目投資風險評估及資金流向追蹤》

……

林舟只是隨意地點開其中一個名為“日常行政開支”的表格，那密密麻麻的、數以萬計的條目和數字，便瞬間讓他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別說是他，就算是請來一個由普華永道、德勤、安永、畢馬威四大頂尖會計師事務所組成的百人審計天團，不眠不休地干上一個月，也未必能從這片浩如煙海的數據海洋里，找出一絲一毫的破綻。

因為，這些賬目，從表面上看，是完美的。

天衣無縫。

“小子，怎么樣？找到那周老賊貪污腐敗、私藏小金庫的證據了嗎？老夫早就想看看，現代的貪官，是不是也跟我們大明朝的嚴嵩一樣，家里都用金子做馬桶。”

林道衍的聲音里充滿了期待。

“找不到?！绷种蹞u了搖頭，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

“這賬，做得太干凈了。每一筆支出，都有對應的發票和項目。每一筆收入，都合乎法規。想從這里面找出問題，比大海撈針還難?！?

“那怎么辦？你那一百萬，就這么打了水漂？”

“不?！?

林舟的嘴角，緩緩地，勾起了一抹弧度。

“凡人的手段，找不到?！?

“不代表，我的手段，也找不到?！?

他緩緩地，坐直了身體。

那雙在黑暗中亮得有些嚇人的眸子，死死地鎖定在眼前那片由無數冰冷數字構成的數據矩陣之上。

他不再是用肉眼去看。

他將全部的心神，都凝聚到了自己的雙眼之上。

嗡——！

望氣術，開啟！

萬物履歷，開啟！

整個電腦屏幕，在他眼中瞬間被徹底顛覆！

那些冰冷的、枯燥的數字和表格，瞬間崩解，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億萬道由不同顏色、不同形態的信息流組成的、龐大到足以讓任何超級計算機都當場宕機的、恐怖的數據洪流！

這些信息流，瘋狂地沖刷著他的大腦，沖擊著他的認知！

每一條數據，都有它自己的“過去”。

每一張報表，都有它自己的“履歷”。

林舟強忍著那股幾乎要將他靈魂都撕裂的劇痛，在心中，發出一聲不帶任何感情的指令。

“路徑推演！”

“篩選！”

“所有，與‘虧損’、‘壞賬’、‘虛假’、‘非法’、以及……‘死亡’相關的隱藏信息！”

轟！！！

他丹田內那剛剛才恢復了一絲絲的真氣，在一瞬間，被徹底榨干！

他的大腦，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眼前一黑，差點當場昏厥過去！

但他硬是咬著牙，死死地撐住了！

他那雙閃爍著淡金色光芒的道眼，在這一刻，亮到了極致！

那億萬道奔騰不休的數據洪流，在他的意志之下，開始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被飛快地過濾、篩選、重組！

絕大部分代表著“正?！钡摹⒒野咨男畔⒘?，被毫不留情地剔除。

最終，只剩下幾道無比刺眼的、纏繞著濃郁黑煞之氣的、血紅色的信息流，清晰地，呈現在他的意識之中！

林舟的目光，精準地鎖定在了其中一道之上！

【項目名：城郊廢棄礦場環保治理項目】

【項目負責人：王建國（已故）】

【項目周期：2022年-至今】

【項目支出：三千七百萬】

這，是一份看起來再正常不過的項目檔案。

然而，在它的下方，那一行由道眼自動解析出來的、血紅色的【隱藏履歷】，卻是如此的觸目驚心！

【隱藏履歷：此項目為虛假項目。其三千七百萬資金，實際被用于從海外一家名為‘銜尾蛇’的非法生物實驗室，分批次、秘密購入高科技生命維持設備，以及一批編號為‘X-731’的、性質不明的生物試劑?！?

【注1：該項目負責人王建國，已于三年前，因‘酒后失足’，意外墜樓身亡?！?

【注2：該廢棄礦場，位于海城西郊‘黑風口’，乃是堪輿學上，陰氣匯聚、煞氣沖天的‘絕地’。】

林舟的呼吸，在看到最后那行字時，微微一滯。

他沒有停下。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另一道血紅色的信息流之上！

【項目名：海城東部沿?！t樹林’生態保護區援建項目】

【項目負責人：李衛東（已故）】

【隱藏履歷：虛假項目。實際支出用于秘密修建一座位于海平面之下的、擁有獨立維生系統的海底基地。】

【注：該項目負責人李衛東，已于兩年前，因‘出海釣魚’，遭遇風暴，不幸遇難，尸骨無存。】

不止一個！

林舟強忍著大腦傳來的陣陣眩暈，將那幾道血紅色的信息流，一一掃過！

無一例外！

全都是以各種冠冕堂皇的“環保”、“開發”、“建設”為名，在海城周邊幾個風水極差的“絕地”、“死地”、“兇地”，高價收購廢棄地塊的虛假項目！

而這些項目的負責人，無一例外，全都在項目進行到一半時，因為各種各樣聽起來合情合理的“意外”，離奇地死亡！

抽絲剝繭的快感，混合著那深入骨髓的寒意，讓林舟的身體，都忍不住微微有些戰栗。

他自己已經抓住了那頭龐大巨獸，最骯臟、也最致命的尾巴。

他緩緩地靠在椅背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他那張清秀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但那雙在黑暗中亮得有些嚇人的眸子里，卻閃爍著一種名為“掌控一切”的快意。

自己這雙“道眼”，在這個信息爆炸的時代里，究竟是一種，何等恐怖，何等無解的大殺器。

這時。

“叮咚?！?

又一封加密郵件，彈了出來。

是那個私家偵探團隊發來的。

林舟點開。

郵件的內容，是一份極其詳細的調查報告。

報告顯示，他鎖定的那幾個地塊，近年來，都曾發生過多起無法用科學解釋的、流浪漢或驢友的“離奇失蹤事件”。

但，無一例外，全都被周氏集團，動用其強大的社會關系，強行壓了下去。

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某種不可告人的、與“活人”相關的恐怖實驗。

林舟看著那份報告，又看了看自己電腦上那幾份被標紅的“死亡項目”，嘴角，緩緩地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證據鏈，正在一點一點地閉合。

他不再有半分猶豫。

他關掉電腦，站起身。

“前輩?！?

他在心中，緩緩地說道。

“看來，我們今晚，有得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