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羅不明白。

他站在希爾的身旁目睹著這一切，從那位青年下跪祈求希爾到他重新站起來，并祈求他放任自己去送死。

這青年究竟是抱著多大的覺悟說出這句話的？

那覺悟就如同清晨的驕陽一般令瑪羅感到刺眼，他到底是忠誠于菲斯本人，還是忠誠于菲斯的行為，亦或者忠誠于他的理想？

曾經，瑪羅一直以騎士精神去標榜自己，從如今他人對自己的評價去看這無疑是很成功的。

他在貴族的風評中，有不止一位伯爵夸贊他說：

“瑪羅是一位真正的騎士。”

他勇敢又無畏，既不鞭打責罰自己的下屬，甚至可以為了拯救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俘虜而將自己置身在一個危險的境地之中。

要知道，沒有幾個注定能繼承一位軍貴伯爵的繼承人，會傻到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就是一個男爵的長子都不會這么傻！

也因此他有著不少的朋友，如今他所率領的兵團內有一半的騎士都是他曾結交的好友，他們被他的氣度所折服并向他宣誓效忠。

同時他謙遜，否則也不會喊希爾那一聲老師。

同時他不在乎名利，否則他就不會將自己的下屬乃至自己都完全交給希爾去領導。

但……

他捫心自問，他做不到像青年這樣，即便已經淪落到風中殘燭的地步，即便將要面對的是絕望的死亡，也依舊愿意將自己化作最后的蠟燭去燃燒。

這是一看就不智的行為！

置于險地和直面死亡的心理博弈是完全不同的，可是……他甚至連猶豫都沒有猶豫，臉上在說出這番話是如此的堅定與決絕。

瑪羅敢保證，即便是自己的母親要是能擁有這般忠誠的眷屬，也愿意給他封下一塊珍貴的男爵領！

這是他應得的！

只是可惜……現實沒有如果，青年也不過是一位出身奴隸的泥腿子，縱使有著這般品格與精神，也注定得不到貴族的賞識。

“希爾……”

瑪羅開口了，話語聲滿是為這位青年決絕想法的請求，他在為對方求情，讓希爾點燃他這璀璨的勇氣。

他見識到了，所謂“理想”的精神力量，它能讓一個人的品質毫不保留的在自己眼前綻放。

今天，他學到了很多，多到足以讓他回去和母親以及兄弟姐妹們談上三天三夜！

“你去不了，這是菲斯讓我給你，還有你們的轉述，他不希望你們去做無意義的事情。”

隨意瞥了眼替青年求情的瑪羅，希爾緩緩開口說道，語氣淡漠：

“我可以帶你們去刑場見他最后一面，但從此之后，你們得替我做事。”

“菲斯先生他……”

青年死死閉上自己的眼睛，他清楚的明白希爾此刻所說的是實話。

貴族是不會同情他人的，他也沒有從希爾的眼中看到對他們的同情，他不在意他們，這也是他請求對方放自己去送死的原因。

否則他就不會開口，而是找機會帶著眾人立刻逃跑，最后帶著愿意跟隨自己的人去解救菲斯了！

所以，他說的是真的，菲斯先生早就猜到他們的想法，所以才會希望身前的那個貴族跟他們進行轉述。

但，難不成他就真的不去救了嗎？

緩了好一會后，他睜開眼睛，淚水已經在眼眶溢滿，他張開嘴，因悲痛分泌的苦水拉出絞痛的絲線：

“什么……事？”

他已經打定主意了，如果這個貴族和其他的貴族一樣，那么他寧愿離開這個看不到任何希望的世界！

他寧愿死，也不愿意為貴族去做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情！

在俘虜堆內，若是有機會再成為奴隸他還能如同菲斯先生那樣重新舉起反抗的解放旗幟。

但若是被貴族抓住……死亡是最好的選擇，而非忍辱負重！

身旁，其他人都看著他，而非看向希爾，他們都已經做出決定。

“我打算讓所有人都填飽肚子，解放所有的奴隸，讓他們為我個人的事業添磚加瓦。”

希爾說的很平淡，他并沒有刻意去調動這些人的情緒，只是訴說了一件對他而言理所應當的事情：

“這期間會死很多人，而且不出意料都將是最底層的人，這個目標很漫長，漫長到你們都會對我產生質疑甚至是背叛。

我不會刻意去給你們解釋什么，也不會做無謂的粉刷，一塊鐵即便再如何鑲金也改變不了它的本質，在金表碎裂的那一刻終歸會顯露出它的原樣，現在，做出選擇吧，像我讓菲斯給出你們的名字那樣。”

“你說的是真的嗎？”

青年死死的盯住希爾的眼神，似乎想要以此看透他的內心。

對此，希爾只是頷首回應，以問作答：

“菲斯的選擇你們也看到了，不是么？”

“我叫泥肯，一個出生在村莊，生長在奴隸販子牢籠中的人。”

青年，也就是泥肯，他說出了自己的名字，報上了他的生平，以沒有宣誓效忠的效忠做出了自己的回答。

既然菲斯先生選擇信任希爾，那他還有什么可以糾結的呢？

就像他本人說的那樣，他不在意他們的質疑和背叛，也不會在他們面前粉刷自己的行為。

一切，交給他們自己親自去做出判斷！

“我不會辜負你的信任菲斯先生，也會替你看著這位貴族完成屬于你們之間的……約定！”

他在心中如此想著。

周圍，其他少年也紛紛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鮑勃，我的母親是妓女，一個在骯臟中長大的人。”

“我叫泰爾絲，我是個流浪的孤兒。”

“我叫牛糞，我輾轉過四五個奴隸販子的牢籠，跟著菲斯先生一起將其沖破！”

“我叫…………”

一個個奇怪或正式的名字從他們的口中被說出。

希爾沒有要求他們宣誓或者做出其他事情，而他們則用自己的方式去相信對方，他們一無所有，只剩下自己的名字以及那些會被嘲諷的經歷。

站在他的身旁，瑪羅神色肅穆的聽取著這一切，記下了他們每一個人的名稱。

他已經無法用言語去形容自己今天一整天的經歷了，那么的……震撼！

“你們的一切我收下了，我不相信忠誠，因為機械對我最是忠誠，但我相信理想與信仰，因為人的精神最是璀璨。”

他看著他們，淡淡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