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霄峰清冷的山風被遠遠拋在身后。

林默收斂了大部分靈力氣息，衣服也換成了看不出來歷的普通長衫，只維持著最低限度的御風術，讓自己如同一片不起眼的落葉，悄無聲息地飄落云嵐宗山下的城市，青云城。

甫一踏入城門，林默便感受到一股不同于山上的氣息和感覺。

人間煙火氣。

喧囂的聲浪取代了山間的寂靜，眼前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青云城緊鄰云嵐宗山門，其繁榮至少有七成原因是得自于仙門的光環之下。

這城中最顯眼的，莫過于靠近山門方向的“云嵐別苑”，簡直比城主府還要氣派。

這里亭臺樓閣，飛檐斗拱，靈氣濃度雖遠不及內門，卻也比凡俗之地濃郁不少。

那里就是云嵐宗外門弟子的居所。

林默只站了一會，就看見好幾撥三五成群的“仙師”們出入其間。

這些人大多衣著華貴，用料考究，或乘著裝飾華麗的馬車，或搖著繪有山水仙境的折扇，談笑風生。

林默抱著胳膊站在遠處打量，不由得自言自語道：“果然小說里都太想當然了，什么外門弟子天天干苦力，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修煉資源比誰都少，還天天戰戰兢兢就怕被宗門踢出去。”

林默筑基后期的修為耳力非凡，很輕易就捕捉到他們的交談。

“王兄，聽聞昨日‘靈肴坊’新進了一批北海冰鰲，滋味絕美，今晚我做東，同去品嘗？”

“李師姐，您這新得的‘凝香玉露’果非凡品，涂抹之后，肌膚當真瑩潤生光，不知是哪家仙鋪所售？”

“家父上月又向流云峰張執事供奉了不少珍玩，只求張執事能在蘇代掌門面前美言幾句，讓我那不成器的弟弟能得個外門管事的職司...”

林默聽了半天，鮮少有人談論功法心得、境界瓶頸，偶有提及，也是語焉不詳，浮于表面。

“這生活品質...給個神仙也不換啊。”

這些外門弟子與其說是修士，不如說是披著“仙門”外衣的凡間貴族子弟。

他們的拜入云嵐宗更像是一種身份象征和社交活動，核心目的在于鍍金、攀附、拓寬人脈。

至于究竟能修到個什么層次...他們是不在乎的。

這些人說到底，是宗門的財源，而非弟子。

大家各取所需而已，畢竟修仙者筑基期才能勉強辟谷，金丹期還得時不時吃點靈草仙植，除非達到元嬰層次才能靠喝西北風活著。

再說了，就是化神期也得穿衣服，也要住房子，也想睡床鋪。

你總不能指望蘇婉晴自己去采絲織布，縫她那身月白流云裙吧？

這還只是基礎生活設施，那些天材地寶的進貢才是關鍵。云嵐宗靈氣再充沛，土地可耕種面積在那擺著呢。

林默饒有興致的穿過云嵐別苑，周邊的貴族子弟絲毫沒有發覺自己身邊剛剛走過一個他們這輩子都高攀不上的真正修仙者。

進入青云城內，林默發現這里的繁華更加市井，也更加赤裸地展現著“仙門”招牌帶來的巨大利益。

這里的酒樓門庭若市，招牌菜動輒冠以“龍肝鳳髓”、“瓊漿玉液”之名，價格昂貴得令人咋舌。

布坊裁縫店售賣的布匹衣物，號稱使用“無根靈泉”和“百花凝露”挑染浸泡過，能保衣物“靈氣不散，纖塵不染”。一件普通的常服，價格足夠一個普通家庭數月開銷。

還有那些藥堂醫館就更不要提了，將品相上佳的普通藥材精心包裝，冠以“吸日月精華”、“得仙山滋養”之名，賣給追求長生或彰顯身份的凡人富豪。一株凡品老參，在此能賣出靈草的價格。

林默甚至還發現一家專門售賣符篆、法寶的店鋪。生意之火爆甚至在大街上排起了長隊，這讓他想起前世奢侈品店打折促銷的場景。

但等他花費大半天時間進去后，才發現...全都是假貨！

那些制作精美、朱砂鮮亮的符箓，比如什么“金光護宅符”、“五谷豐登符”、“祛病延年符”...效果基本為零，純靠心理作用+心理安慰；一些只是沾染了一絲靈氣的礦石邊角料，稍作打磨修飾，就成了“上古仙府遺寶”、“沾染大能氣息”的古董。

購買者多是凡間的豪商巨賈、達官顯貴，他們眼神虔誠，掏錢爽快。

林默只站了一會，就親眼目睹一個毫無靈光、只有幾道天然紋路的鐵片，被吹噓成“劍仙殘刃”以幾百兩的價格成交...

林默穿行在青云城的大街小巷，最后直走到外圍城墻邊上，物價才算正常起來。

他找了個小攤坐下，買了一碗普通的陽春面和兩個炊餅。

沒辦法，玄塵留給他的遺產可買不起那一百八十兩一壺的“宮廷玉液酒”。

“畸形的繁榮啊...”他咬了一口干硬的炊餅，感受著純粹的麥香，心中一片煩躁。

“背靠云嵐宗，這青云城已經成了‘仙城’，只要是出自這里的商品，天然沾著一絲仙氣。”

“那些外門弟子不用真的做什么，只需要成天在城里轉悠轉悠，就等于給那些賣假貨的商戶背書了。”

“哼...說不定想要在此地經商，還得給他們交些保護費。要不然云嵐宗弟子上門說上一句‘你這仙丹味道不對啊...’，買賣立刻就得黃。”

“這里分明是一個圍繞著‘云嵐宗’這個超級IP運轉的、等級森嚴的巨型名利場，到處都是消費主義陷阱。”

林默無意識的敲著桌子。難怪趙平川聽他要打外門坊市的主意這么抵觸，別說他這個呆板的正統修士了，就是林默自己這個現實主義至上的現代人，都有些接受不了去做這么明目張膽的欺詐行為。

他不由得有些責怪起玄塵來，這家伙一心修煉，兩耳不聞窗外事。留下的記憶中只有外門坊市一個簡單的概念。

恐怕他身處云嵐宗近百年，每次進出都是高來高走，從沒降下云端真正看一眼這俗世究竟是什么樣子。

可這樣一來，自己設想的那些小玩意肯定是打不開市場了。這里的人只認那些包裝精美的“牌子貨”，趙平川手工小作坊做出來的玩意恐怕都沒人愿意看一眼。

除非自己亮出身份來...

林默馬上搖了搖頭，這里的產業不知道牽扯多少人的利益鏈，貿然行動恐怕會成為眾矢之的。

就在林默一籌莫展，不知道怎么辦的時候，桌旁又坐下一個人。

那人二十來歲，身著錦袍，氣度雍容，帶著不符合他這年紀的從容和優雅。

他朝著林默點頭微笑示意，隨即向小攤老板溫聲道：“老丈，一碗陽春面，兩個炊餅，和這位兄臺一樣。”

林默的注意力瞬間被吸引。并非因為對方的氣質，而是因為此人腰間懸掛著一枚看似普通的青玉環佩。

環佩本身并不起眼，樣式古樸，但上面鑲嵌著的一顆僅有小指指甲蓋大小、色澤溫潤的墨綠色玉石，卻讓林默的目光為之一凝！

真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