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熹，雨勢漸歇。林滿山拖著幾乎散架、沾滿泥漿的身體，抱著那個沉甸甸、蓋著濕布的竹簍，踏入了鎮上歷史最久、口碑最好的“榮記”早茶樓。蒸騰的熱氣和喧囂的人聲撲面而來，與他一身的狼狽冰冷格格不入。

他直接走向后廚的小門，剛靠近，就被一個穿著沾滿油污白圍裙、滿臉不耐煩的胖幫廚攔住：“喂喂喂！后廚重地，閑人免進！撿破爛的別處去！”

林滿山沒說話，只是默默地、堅定地掀開了竹簍上蓋著的濕布一角。剎那間，一股極其清冽、純凈、帶著雨后山林泥土芬芳與獨特菌類鮮甜的異香，猛地逸散開來，霸道地穿透了廚房濃郁的油煙和蒸汽。

胖幫廚那不耐煩的表情瞬間凝固在臉上，鼻子下意識地抽動了兩下，眼睛猛地瞪圓了，直勾勾地盯著那簍子里瑩白如玉的傘蓋：“這……這是……”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筆挺白色廚師服、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的中年男人聞著味兒快步走了過來，正是榮記的主廚兼經理榮叔。他目光銳利如鷹，一眼就鎖定了竹簍里的東西。他臉上的職業性表情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無法抑制的震驚和激動。

“別動！”榮叔低喝一聲，聲音都有些變調。他一把撥開擋路的幫廚，自己小心翼翼地上前兩步，俯下身，幾乎是屏住了呼吸湊近竹簍。他甚至從口袋里掏出一個隨身攜帶的小手電筒，打開，一道光柱精準地打在那些荔枝菌上。

光線之下，那些菌子更顯不凡。每一朵都形態完美，傘蓋飽滿厚實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邊緣微微內卷，帶著晶瑩的露珠；菌柄粗壯潔白，質地細膩，沒有一絲蟲蛀或損傷的痕跡。那清冽的香氣在手電光下仿佛更加濃郁誘人。

“極品……真正的極品啊！”榮叔的聲音帶著難以抑制的顫抖，他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盯著林滿山那張被泥水和疲憊掩蓋的臉，“小兄弟，這菌子，你哪里弄來的？‘菌王’！這絕對是今年我見過最好的‘菌王’品相！”

林滿山心頭大石落地，臉上卻努力維持著平靜，只啞聲說：“后山，老鴉坳，自家的林子邊上。”他頓了頓，補充道，“剛冒頭就摘了，一點沒耽擱。”

“好！好！好！”榮叔連說三個好字，激動地搓著手，“這品相，這鮮度，可遇不可求！小兄弟，開個價！我榮記全要了！”

林滿山深吸一口氣，報出了一個比前世記憶中最高收購價還高出三成的數字。這個價格，足以讓旁邊的胖幫廚倒吸一口冷氣。

榮叔眉頭都沒皺一下，只是緊緊盯著簍子里的荔枝菌，像是在看絕世珍寶：“值！就這個價！阿強！”他轉頭對那個呆若木雞的幫廚吼道，“還愣著干什么！快去拿個干凈帶蓋的竹筐來！鋪上新鮮芭蕉葉和冰袋！輕點！碰壞了一朵我扒了你的皮！”

胖幫廚如夢初醒，連滾爬爬地跑開了。

交易異常順利。當林滿山把厚厚一疊還帶著油墨香氣的鈔票貼身藏好走出榮記后門時，清晨的陽光剛好刺破云層，落在他身上，驅散了雨夜的陰霾和刺骨的寒意。他捏了捏衣服內袋那實實在在的厚度，感受著鈔票堅硬的棱角硌著皮膚，一種從未有過的踏實感和力量感，從心底深處洶涌而出。

這僅僅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