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街夸官后,禮部官員便引趙晗等人前往金明池邊的瓊林苑赴宴。
此乃朝廷為今科進士們特設的恩榮之宴。
亦是六部尚書與內閣重臣們拉攏人才與挑選佳婿的大好時機。
宴席結束第二日,天蒙蒙亮時,進士們還要一同進宮謝恩與朝見官家。
至于賜官,還需由吏部根據殿試名次,空缺官職及進士們的家世背景進行銓選。
當然,名列一甲的三位,往往不出一月就能獲得清要官職,按照慣例,通常狀元授從六品翰林院修撰,榜眼與探花授正七品翰林院編修。
二甲進士也多在三月內安排妥當,大都入館閣,或者外任地方官。
至于三甲,運氣較好的數月內可獲官職,若運氣不好,只怕要苦等侯缺一年甚至更久。
今日一早,趙晗帶著長青來到位于東城的店宅務
想要在汴京置辦屋產,牙人雖是最穩妥的渠道。
但若想尋個實惠,或是撿個漏,店宅務便是最好的去處。
店宅務是朝廷設立負責管理官有房產的租賃、修繕和售賣。
一些犯了事兒的官員宅邸被抄沒后,最后也多半會發落到店宅務來進行估價售賣。
若運氣好碰上趕上一處新鮮出爐,不曾被哄搶的好宅子,價比市面低上三四成也是常有的事。
抬腳剛一進店,便有一名須發微白的老吏員滿面堆笑地迎了上來。
一旁負責雜事的小吏也十分有眼力見的上前斟茶倒水。
“瞧客官這模樣與通身氣度,莫不是今年的新科進士?”老吏員說話間,瞇起眼睛暗中打量著趙晗。
趙晗點點頭,略一沉吟,溫聲道:“不錯,不知此處可有合適的住處推薦?”
“客官這可是問對人了!”老吏員一拍大腿,嗓門也亮了幾分。
“這段時日在下接待的新科進士掰著手指頭都數不過來了。”
“昨日剛有一位二甲進士簽了契,就在甜水巷,三進的院子。”
說罷,老吏員起身取來一疊房單,介紹道:“若論方便,將來您上朝,入翰林院當值,需得數翰林巷的宅子最為便宜。”
“出了巷口拐個彎,不消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到皇城外。”
聽到翰林巷三個字,趙晗不由深吸一口氣。
汴京分為內外城,內城寸土寸金,越靠近皇城價格越是水漲船高。
不僅需要層層核驗購房者的身份,還得同時有兩位朝中官員作保。
例如這翰林巷,居住在此處的不是翰林院的老學士,就是六部的主事。
商賈人家就算豪擲萬金也買不到此處的宅子。
“哥兒,咱們手頭上連帶胡媽媽遣人送來的銀子,一共不過三萬余兩。”
“只怕在翰林巷連個像樣的三進宅子都買不到。”長青眉心緊鎖,躬身附在趙晗耳邊小聲說著。
趙晗眸光微沉,時至今日,他才算明白何為京師居,大不易!
難怪當年盛家老太爺在迎娶勇毅侯獨女時,不惜掏空全部家底也要在積英巷買下一座宅邸,實在是太明智了!
此舉不僅為盛家掙足了臉面,更為后世子孫在京城站穩腳跟打下了根基。
老吏員見趙晗犯難,眼珠子動了動道:“俗話說來得早不如來的巧,在下這里倒有個新鮮消息——”
他左右張望一番,確認無人注意后,又湊近幾分,“前日剛收進來一處五進宅子,就在翰林巷西頭,原是前朝一位犯貪墨罪被查抄的官員宅子。”
“后來被官家賞給了張內侍,不知為何近日突然拿出來售賣,價格倒是好商量。”
“這座宅子我去瞧過,亭臺樓閣,假山活水,應有盡有,正堂用的還是上等楠木。”
聽到此話,趙晗眼下不禁閃過一抹精光。
像這種犯事官員的宅子,因帶著晦氣,朝中一些講究風水的官員們都不肯接手。
但如今,對他來說卻是難得的機遇。
不過老吏員突然面露難色,輕嘆一聲道:“這宅子雖好,卻要現銀交割,而且……”
他伸出三根手指頭,緩緩湊近,在趙晗眼前晃了晃。
“三十萬兩?!哥兒咱們快走,這分明是把咱們當成冤大頭呢!”
長青說罷,一把拽住趙晗的衣袖,抬腳就要往外走。
“什么三十萬兩,是三萬兩……”老吏員連忙伸手將他攔住。
長青擰著眉頭,質疑道:“翰林巷五進宅子,即便是犯事官員的,少說也要五六萬兩,這么低的價格,只怕不是有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哥兒,咱們還是快走吧!”
老吏員當即一副吹胡子瞪眼的模樣。
“胡說八道,老朽在店宅務當差三十余栽,從不售賣兇宅!”
說罷,他當即取來一份蓋著開封府大印的文書,“這宅子可是經三司勘驗過的,干干凈凈!”
趙晗目光在文書上停留片刻,忙開口道:“老先生息怒,我這書童也是關心則亂。”
聽到此話,老吏員當即又恢復開始那副殷勤熱絡的模樣。
“實不相瞞,這座宅子張內侍嫌晦氣,早就有脫手的意思。”
“如今低價出售,一來是圖個順遂,二來順帶與今科的進士結個善緣。”
趙晗眸光微動,心下了然,稍加思索后,當即從袖中出去一沓銀票,“這是五千兩定金,余下三日內必定送來。”
老吏員滿臉笑意的接過銀票,“使得!使得!”
三日后,在盛纮與另一位同僚的作保下,宅子順利訂立契約,加蓋官印。
翰林巷,盛纮抬頭望著門楣上尚未摘下的“張府”匾額,輕聲道:“這座宅子位置極佳,當真是不錯,三萬兩現銀,當真是撿了大便宜。”
“就是空置多時,還需遣人好好修繕拾掇一番。”
“過些時日我再讓大娘子去請玉清觀的道士來做場法事,好好驅驅晦氣。”
對于盛纮這種在官場沉浸數年,滑不留手的人來說,已然明白趙晗能買到這處宅子,哪里是什么機緣巧合,分明是張內侍有意遞個橄欖枝。
只是這種事情在汴京官場實在太過稀松平常,眼下朝中官員哪個不是在想方設法的拉攏才俊。
若不是自己官職尚低,他也想培養幾個得力門生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