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巖見狀，更是心急如焚。

“牛丞相此言大謬！蒙古人確實憑著武力得了天下，可你只看到他們入主中原，卻沒看到，他們的統治不足百年，就被趕回漠北吃沙子！正是因為他們始終視漢民如草芥，橫征暴斂，不得民心，根基不牢，天下大亂。”

牛金星反問道：“難道崇禎動輒殺人抄家，就得民心了？”

李巖搖頭道：“崇禎再昏聵暴戾，他朱家的旗號立了二百多年，天下百姓心中，大明依然是正統！可我們是從山溝溝里一步步殺出來的，我們靠的就是活不下去的百姓，吃他娘，穿他娘，開了大門迎闖王！”

“我們若失了民心，讓百姓覺得我們和那些貪官污吏、和崇禎沒有兩樣，甚至比他們還狠，誰還會跟著我們？誰還會幫我們？沒有百姓的支持，我們憑什么去坐那江山？”

牛金星被李巖連番頂撞，面子上有些掛不住，冷笑道：“民心民心！軍師張口閉口都是民心，只要打下北京，宰了崇禎，昭告天下改朝換代，那些墻頭草的民心，自然就轉過來了！”

李巖寸步不讓：“我們若不能做得比崇禎好，不能真正讓百姓看到希望，就算打下了北京，也只會是另一個不得人心的短命王朝！闖王，三思啊！”

氣氛驟然緊張起來，兩人針鋒相對，互不相讓，誰也不能說服誰。

李自成立刻想到當初在陜北，那些活不下去的饑民是如何哭著喊著加入他的隊伍，想起一路攻城略地，打開官府糧倉分糧時，百姓眼中那狂熱的感激和擁戴。

但牛金星的話更現實，糧草即將告罄，再等下去，不用崇禎來打，他的大軍自己就要散掉。什么民心，什么長遠，在幾十萬張嘴面前，都顯得那么遙遠和蒼白。

“民心所向，確實有道理，然而……”

李自成看著李巖，緩緩道：“老子要先讓兄弟們有飯吃，有命活，才能談民心！”

“傳令各營主將，明日卯時點兵，集結所有能戰之兵，進攻北京城！”

李巖心中焦急，但是他太了解李自成了。

此人一旦做出決斷，再說什么只能徒增嫌隙。

他只能強壓下滿腹憂慮，抱拳沉聲道：“屬下……遵命！”

軍令下達，迅速傳遍各營。

李自成號稱的百萬大軍，主力精銳被劉宗敏帶走二十萬，但此刻聚集在西山腳下的流民、裹挾的壯丁以及剩余的老營兵馬，湊足八十萬之數，倒也不算虛言。

八十萬人馬驟然動員起來，聲勢浩大，卻也如同蝗蟲過境。

本就因糧草短缺而焦躁不安的士兵，此刻仿佛找到了宣泄口，全都前往周邊的村莊、市鎮，進行所謂的最后籌糧。

事實上，這些百姓早就被搜刮過了一遍。

但是決戰在即，那些兵馬立刻瘋狂掠奪起來，生怕以后沒機會搶了。

百姓家中僅剩的一點口糧也被強行奪走，稍有反抗，輕則拳打腳踢，重則血濺當場。

青壯男子被強行拉走充作民夫，甚至直接補入軍中。而女子的遭遇則更為凄慘，哭喊聲、哀求聲、獰笑聲在黑夜中此起彼伏。

深夜，李巖躺在簡陋的行軍床上，輾轉反側。

營帳外隱隱傳來的哭喊與喧囂，根本無法入睡。

最終他披衣起身，決定出去巡營，或許能稍微約束一下。

夜風凜冽，吹得營火搖曳不定。

李巖帶著兩名親兵，在雜亂擁擠的營盤間穿行。

空氣中彌漫著汗臭味，還有各種難聞氣味。

剛走了沒多遠，遠處的一座營帳方向，突然傳出一陣女子的哭喊聲。

李巖心頭猛地一沉，軍營之中，怎會有女子？

他臉色鐵青，立刻循聲快步走去。

聲音的來源是一座普通士兵聚集的營帳，帳簾虛掩著，里面透出昏暗的光線和粗重的喘息、獰笑。

李巖一把掀開帳簾，眼前的一幕讓他目眥欲裂！

只見三個衣衫不整的兵丁正將一個年輕女子死死按在骯臟的草鋪上。女子拼命掙扎哭喊，身上的粗布衣服已經被撕破多處。一個兵丁正淫笑著試圖去扯她的褲子，另一個則死死捂住她的嘴。

“住手！”

李巖暴喝一聲，聲音因憤怒而顫抖。

帳內的兵丁被這突如其來的怒喝驚得一跳，回頭看見是李巖，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但隨即又變成滿不在乎的痞氣。

捂嘴的那個兵丁松開手，嬉皮笑臉地道：“原來是李軍師，這么晚了，您還沒歇著？”

那女子趁機掙脫束縛，連滾帶爬地縮到角落，抱著破碎的衣襟瑟瑟發抖，臉上滿是淚痕和驚恐。

李巖強壓怒火，指著那女子，聲音冰冷：“她是誰？為何在此？”

扯褲子的兵丁滿不在乎地提了提褲子，咧嘴道：“軍師，兄弟們這不是……大戰在即，憋得慌嘛！從旁邊莊子請來的小娘子，給兄弟們解解乏，鼓舞鼓舞士氣！嘿嘿，老規矩了！”

“老規矩？”

李巖只覺得一股血氣直沖頭頂，怒道：“誰定的這規矩？闖王三令五申，爾等明知故犯，眼中可還有軍法？”

“軍法？哈哈哈……”

角落中，一直沒說話的兵丁嗤笑一聲，說道：“闖王要的是兄弟們賣命攻城！兄弟們快活快活怎么了？軍師，您讀您的圣賢書去，這些小事就別管了！兄弟們痛快了，明天攻城才有力氣！”

李巖的雙拳緊握，指節捏得咯咯作響。

他看著那三個兵痞臉上毫不掩飾的蠻橫，還有那女子絕望的眼神，一股巨大的無力感涌上心頭。

最終，他強壓著怒火，沉聲道：“把她放了！你們三個自己去督戰隊那里，各領二十軍棍！”

那三個兵丁聞言，非但沒有害怕，反而互相看了一眼，臉上露出不屑和嘲弄的神情。

其中一個抱著胳膊道：“李軍師，您雖貴為軍師，但是……哥幾個不歸您管！”

其他兩人都笑著附和：“就是！軍師大人，您管好您那些文書計策就得了，兄弟們這點小事，就不勞您費心了！”

“二十軍棍？憑什么？兄弟們找點樂子怎么了？大半夜的，您不去睡覺，在這兒跟我們耍什么威風？”

三人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根本沒把李巖的命令放在眼里。

因為他們知道，李巖雖是軍師，但并無直接統兵權，更管不到他們這些驕兵頭上。

李巖冷冷道：“最后一次機會，放人，自己去受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