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定遠侯府。

夜深，李若璉回房就寢。

半睡半醒間，一陣微不可察的氣流拂過耳畔！

他瞬間從睡夢中驚醒，從床上坐起來。

屋中并未掌燈，黑暗里，一個模糊的黑影正端坐在窗下椅子上。

李若璉揉了揉眼睛，那個影子無聲無息，如同本就存在。

“誰？”

“定遠侯莫慌。”

黑影開口，聲音低沉沙啞，帶著刻意為之的變調。

“某家此來，并非害你性命。”

李若璉緩緩起身，準備取下墻上的佩刀。

“你是何人？”

“侯爺好健忘，數月前，西郊官道，我們交過手！”

李若璉腦中猛地閃過，那次他護送崇禎皇帝回京，半路遭遇襲擊！

“你……是那名刺客？”

“正是。”

李若璉心中大為震撼！

此人竟能如此輕易潛入他的侯府臥房！

“你……深夜造訪，意欲何為？”

黑影慢悠悠說道：“某家來此，是受人所托……不對，應該說是自作主張，給侯爺帶幾句話，說完即走。”

李若璉手伸在半空中，突然停住。

“帶話？何人之話？”

黑影說道：“晉商通敵案，侯爺應該有所耳聞吧？”

李若璉回道：“自然是知曉的，當初就是我帶人剿滅的叛軍。”

“嗯……”

黑影略微沉吟，然后說道：“皇帝派了位張部堂坐鎮審案，布政使司衙門后堂夜夜笙歌，抬進去的金山銀海，古玩字畫，數不勝數，你覺得這樁案子能辦明白嗎？”

李若璉問道：“這些話，都屬實嗎？”

黑影沒有理會，繼續道：“按察副使陳文達是個清官，他真敢查！手里攥著通虜建的鐵證，但張忻壓根就沒想審案，有人出重金買陳文達的命，若非……”

他頓了頓，轉而說道：“那陳文達遲早要成為黃泉路上的冤魂！”

“某家此來，只為提個醒，若京師再沒動靜，此案……必將翻覆！所有罪證或被銷毀，或被掉包，最終大事化小，小事則化成數不盡的金銀，進了那些官員的腰包。”

“而似那陳文達那樣的清官，就會更少了……”

“言盡于此，定遠侯保重！”

黑影說完，便站起身，準備離去。

“且慢！”

李若璉趕忙攔住，問道：“你想要什么？”

“我？”

黑影想了想，說道：“我只帶句話，接下來的事，跟我就沒有關系了。”

“那……你為何要趟這渾水？”

黑影沉默了片刻，月光下，他似乎微微吸了口氣。

“某家這些年見過太多貪官污吏，他們爭權奪勢，蠅營狗茍，敲骨吸髓，將這天下啃食得千瘡百孔！”

“說實話，我曾以為這大明，大概是真的爛到根里，沒救了。”

“可后來，見過皇帝做的事，也遇見了那姓陳的硬骨頭，我覺得大明似乎還有得救！”

黑影不再停留，身形晃動，便欲從窗戶躍出！

李若璉一個箭步上前，堵在窗前！

黑影動作頓住，并未強行離去，月光勾勒出他模糊的身影輪廓。

“你……究竟是何人？”

黑影微微側頭，聲音透過黑巾傳來，依然嘶啞：“江湖浮萍，無名之輩，名字不足掛齒，后會無期！”

話音未落，黑影身形如電，竟不是直接撞窗，而是如同鬼魅般向側面平滑一移，讓開了李若璉的阻隔，瞬間掠至門口，速度之快，只在眨眼之間。

李若璉追出房門，院中月色清冷。

黑影已在數丈之外墻頭，衣袂飄飄，即將融入夜色！

“閣下留步！”

李若璉揚聲高喊，聲音在靜夜中傳開。

“閣下有此身身手，又存報國之心，何必屈身草莽，埋沒一生？”

“如今國家危難，正值用人之際，我觀閣下良心未泯，心懷天下，何不投身行伍，為國效力！”

“以閣下之能，定能建立殊勛，匡扶社稷，豈不遠勝于江湖漂泊？”

墻頭上的黑影身形微微一滯，聲音傳來：“多謝定遠侯好意，某喜歡獨來獨往，受不得那些規矩羈絆，告辭！”

李若璉追之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消失，心中悵然若失。

他朝著黑影消失的方位，運足內力，最后高喊一句：“閣下若他日回心轉意，便去神機營駐地尋我！”

夜風嗚咽，將他的話語吹散。

李若璉在院子里站了許久，這才回到臥房。

黎明時分，天還沒亮，他便動身前往紫禁城。

朱由檢細細聽完，饒有興致地問道：“那刺客什么來頭？”

李若璉躬身：“回稟陛下，臣無能，未曾探知其名姓來歷。”

朱由檢若有所思道：“如此身手，絕非無名之輩。你派人去江湖上打探打探，這般人物，總會留下些痕跡。”

“臣遵旨！”

李若璉領命，隨即說道：“陛下，那刺客所述山西張忻貪墨瀆職，陳文達身處險境，案情恐有翻覆之危……”

朱由檢嘴角浮現一絲笑意，抬了抬手，止住李若璉的話語。

“你以為朕隨便派人去當這個欽差大臣？”

李若璉一怔，有些不明所以。

朱由檢繼續說道：“張忻此人，天啟末年至崇禎初年，在山西任知府、按察副使、布政使參議……前后十余年！”

“即便他離開山西以后，他的兒子仍留在朔州衛任指揮使。”

“晉商八大家，哪一家他沒有盤根錯節的關系？哪一年少的了巨額冰敬碳敬？”

“朕派他去，就是為了把這潭深不見底的渾水，徹底攪起來！”

“朕要將跟晉商有關聯的所有人，全都一網打盡！”

李若璉恍然大悟：“臣懂了，那些隱藏起來的奸商，看到張尚書，才會主動露出狐貍尾巴！”

“正是如此！”

朱由檢點點頭，繼續說道：“既然有人來提醒了，朕也該動手了，李若璉！”

“臣在！”

“神機營最近練的怎么樣？”

李若璉趕忙回道：“每天負重跑二十里，武裝泅渡、高強度間歇訓練……全都是按照陛下吩咐去做的！”

朱由檢很滿意，這樣的強度，大致相當于后世特種兵的訓練標準了。

他想要的就是把神機營打造成特種兵，目前先把體力訓練起來，然后等宋應星那邊的火器有所突破，就可以所向披靡了！

“這次要抓的人，比以前要狡猾，很可能會涉及到地方武裝，甚至有朝廷衛所參與，神機營可以勝任嗎？”

李若璉雙手抱拳：“保證完成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