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蘇氏，嗅覺敏銳得過分，姿態也放得太低了！

臨江仙暗自蹙眉。

但他也知道，蝶戀花與青玉案的消息都比他更靈通。

青玉案是靠著傀儡們作為眼線，而蝶戀花的消息來源到底是什么，就更神秘了，他也不清楚。

既然蝶戀花對岳海的提議如此熱絡....

恐怕是掌握了什么他所不知道的情報，才如此有底氣！

這給了他一股信心。

但是，臨江仙終究不敢托大。

卻也不敢落后，他謹慎地說道：“岳大人所見所感，遠非我等區區商賈可比，聚合眾力，握緊根本，確為良策，我萬寶樓愿傾力相助！”

“只是這風浪大小、如何握緊，我等還需細細籌謀....”

他話鋒一轉，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的卜算子，揶揄道：“卜算子，你這老兒，此前不還念叨著想當面給岳大人這等貴客卜上一卦么？”

“如今貴客當面，何不趁此機會，為大人探明前路？也讓我等開開眼界。”

無疑，臨江仙是想借卜算試探岳海的虛實和分量。

一直如同枯木般靜坐的卜算子，聞言如蘇醒過來一般，緩緩抬起，沙啞的聲音響起：“嗯....命格為‘無’，并非無運無勢。”

“人之氣運，往往由其牽扯之人決定，岳大人身處要位，牽連甚多，此等奇命，老夫確實心癢難耐。”

“若岳大人允準，老夫愿以三載陽壽為引，只求一觀迷霧。”

“當然，算與不算，說與不說，全憑大人心意。”

卜算子沉聲說道，渾濁的老眼中精光乍現。

“你們呀！”蝶戀花輕啐一聲，微微搖頭，“忒沒禮貌！”

岳海卻微微搖頭，朗聲一笑：“無妨，卜老既有雅興，岳某也好奇這‘無’字背后是何光景。”

“不過....”

他話鋒一轉，目光掃過臨江仙和蝶戀花，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意味：“待卜老算完，咱們這‘聚合眾力，握緊根本’的正事，可就得好好談談了。”

“當然，當然！”

“全憑岳大人吩咐~”

臨江仙和蝶戀花立刻應聲，卜算子也微微頷首。

岳海道：“那就勞煩卜老。”

卜算子不再多言，覆著玉面的頭顱微垂，枯瘦的雙手在身前虛空快速劃動，留下道道肉眼難辨的殘影。

空氣中彌漫的沉香氣仿佛被無形的力量牽引，絲絲縷縷向他指尖匯聚。

他口中念念有詞，音節古怪拗口，如同古老的祭文。

雅間內的光線似乎也黯淡了幾分，宮燈的光芒仿佛突然變得昏暗了，只余下他指尖那一點越來越亮、越來越復雜的玄奧光團。

卜算子緩緩將這光團至于眉心，如同第三只眼一般，能讓他看見常人所不能看見之物。

他將目光轉向岳海。

下一刻，他枯瘦的手指微不可察地一顫。

這是....

在他的“心眼”之中，岳海身上籠罩的，并非修士如驕陽般的金丹。

也非命運矜貴之人如車架般的氣運傘蓋。

而是一串璀璨的金色鎖鏈交織成而的大網....

那鎖鏈懸于頭頂，又好似華袍，緊密地纏繞在他靈魂與軀體之上，與他自身那不可見的命運交織、對抗、共生....

這無疑是——大胤國運!

這當然沒什么不可能的，但他真沒見過....

為何會在他身上？!

卜算子維持著面色，心中卻如翻江倒海。

至少有半數國運都在他身上，說明他根本就不是一個普通的“男寵”，那可承擔不起。

這恐怕是被托付了半壁江山，乃至獲得繼承權之后才能擁有的命數！

女帝為何如此信重他？

她是被迫的？病急亂投醫？還是被花言巧語蒙騙....

還是....此人真有逆天改命之能！

卜算子心頭巨震，死死凝視著岳海，像是要從他眼中看出些什么。

竊國者，或者救國者....

這兩種命運，無疑都有可能發生在他身上，而且幾乎可以肯定，他必是二者之一！

卜算子深吸口氣。

他年少時就有奇遇，堪稱俗世奇人，看遍了世態炎涼。

但他畢竟也是大胤出身。

更不忍見生靈涂炭。

瞬息之間他便做出了決定。

不能說出真相。

必須....匡正命數！

哪怕付出莫大代價！

卜算子臉色煞白，大口喘息著。

就在臨江仙和蝶戀花都感到一絲不安時，他那沙啞的聲音終于緩緩響起，長嘆道：

“唉....奇哉....”

“老夫本以為窺見的是飄搖之象....卻不想....不想啊....”

“岳大人身上，竟纏繞著大胤的生機。”

“磅礴堅韌，雖處驚濤駭浪之中，卻有定海神針之效。”

“老夫今日方知....”

他猛地抬起頭，聲音發顫：“原來大胤此劫不會亡，且皆系于閣下之功！”

“真乃....社稷之幸！”

砰！

聞言，臨江仙的手肘一顫，重重撞在厚重的紫檀桌面上，茶水都濺出來了，他本人卻毫無察覺，只顧著緊盯著卜算子。

在整理好思緒之前，卻是不敢看岳海。

“你說....”

他喉嚨里發出一聲短促抽氣，仿佛被這驚天預言噎住了。

幾息之后，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喃喃道：“救國之功....社稷之幸....岳大人....”

如果能攀附上這樣的人物，在即將到來的巨變中，萬寶樓，不，是他趙萬山，能爬到什么位置？

他放在桌下的手指，因激動而微微顫抖。

“天吶....”蝶戀花捂著嘴，一聲低不可聞的驚呼終于從她指縫間泄出。

她看向岳海的眼神變得無比復雜，敬畏、狂喜、難以置信，甚至還有一絲攀上高枝的眩暈感。

卜算子的話如同在她心中點燃了一把野火，讓她瞬間看到了押注未來的巨大回報。

救國之人....這評價比什么天子寵臣、武者屠夫都要重百倍！

玄英亦是心潮澎湃。

卜算子所說，本就與她的認知完全相符，但是也是一個印證。

她面具下的嘴唇微微抿緊，握著座椅扶手的手也緊了緊，看向岳海的目光充滿了自豪。

果然——岳先生，就是能改變一切的那個人！

卜算子此言，無異于將在眾人面前，將岳海推到了擎天玉柱的位置！

唯有卜算子本人，在拋出驚天謊言后，反而像耗盡了所有力氣，整個人徹底泄了氣。

他微微佝僂著背，沉默著，不再看任何人。

他仿佛在承受某種無形的壓力，又像靜靜等待命運的審判。

他深知，開口之時，自己已無退路。

只能祈禱這驚天一賭能換來岳海的信任，為這大胤延壽....

他已經盡力。

至此，無論大胤的命運如何，都與他再也無關。

若是有朝一日面臨因果報應，岳海要殺他....

他也只能認這個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