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楊立新重新出現。

自覺闖禍的陸行舟，正是感覺尷尬的時候。

看到老大哥的身影，立刻起身跑過去，像抓著救命稻草一樣，把他拽到眾人面前。開玩笑地說道：

“都累了半天了，也不見你來幫忙。還有其他的老知青呢，是不是藏哪躲清閑去了？怎么給我們當的榜樣啊？”

楊立新猝不及防之下被拉著走過來，踉踉蹌蹌地，還要閃躲濕滑的地面和亂跑的小孩，一路上氣都喘不勻。

站定后，連忙用雙手撐住膝蓋，大口地呼氣吸氣，調整著自己的氣息。

聽到陸行舟的誣陷后，卻立刻站直了身子。大氣也不喘了，漲紅著臉辯白道：

“你怎么憑空污人清白！我們四個人一直在忙著收拾舊倉庫，快要累個半死。這是躲哪門子的清閑？”

江流趁他們說話的空檔，往旁邊打來了半碗水，等楊立新說完就遞了過去。勸解著說道：

“陸行舟他老喜歡開玩笑，你就當他是放屁——

老陸，可閉上你的臭嘴吧！”

陸行舟也不知道為什么，感覺今天自己有點焦躁，特別是聽到葉逸山可以回家過年之后，心里面就一直飄著一股邪火。

再一次禍從口出之后，陸行舟不敢再吭聲。臉上堆滿諂媚的笑容，點頭哈腰的樣子乞求對方的原諒。

楊立新當然知道他并無惡意，只是不好讓自己在偷懶這種閑話傳了出去。就著江流遞過來的梯子，下了臺階。

也沒管陸行舟的傻樣，接過水就慢慢地喝了起來。

胡同生對陸行舟的氣也消了大半。為了緩解尷尬的氣氛，等楊立新喝完水就連忙問道：

“楊哥你們收拾倉庫是干嘛用的啊？”

楊立新拍了拍手，接著撣撣衣服上的灰塵。像是完成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語氣里滿滿的成就感，說道：

“我們把一個舊倉庫改成了小禮堂。光是清理地面墻角就花了半天時間，還搭了個簡易的舞臺。

還好咱們大隊不缺木料，搭好架子再拼上木板，最后鋪兩層厚雨布。就算多來幾個人在上面蹦跶，我都敢保證這小臺子不晃也不塌。”

“你不說我都忘了，吃完飯還有文藝宣傳隊的慰問演出呢。

我已經很長時間沒看過電影了，等下就算來個人上去朗誦，感覺也是期待得很啊。”

相比吃飯，現在的胡同生反而更盼望著宴席之后的表演。

楊立新點點頭，也開始暢想起來。甚至在心里，隱隱還有別的期待……

就這樣，在曬谷場的小角落里，四個男知青仿佛被人遺忘，紛紛陷入了各自的幻想。

直到李叔中氣十足的大嗓門，穿透場地，劈空而至。

“小江！你們幾個過來，準備上菜。小楊你去把所有知青都通知到位，可別落下了誰！”

眾人接到命令，便分頭展開行動。

一盆盆冒著熱氣的菜肴被快速地端上了桌子。菜色沒有很復雜，都是就地取材。

主角當然是殺豬菜。血腸、白肉、酸菜、粉條，全部燴成一鍋。

肉可能不多。但是其他配菜在油水滋潤下，已經與平常清湯寡水的做法不可同日而語，味道是極其的鮮美。

冬捕的大鯉魚也沒有被冷落。熱油下鍋，再放入黃豆醬燉煮，最后加些豆腐、粉條，讓它們全都吸飽湯汁。

這道菜好吃不說，關鍵是“年年有余”的好意頭。

另外，由早早燉上的大骨頭增鮮提味，大蘿卜切塊后也多放一些，這樣簡簡單單就湊成了一個湯菜。

素菜或主食就不必細說了。在葷菜見底之前，是沒人稀罕下箸的。

江流等人上的都是大盆菜，每桌都有份。過了一會兒后，他們卻看到掌勺大師傅竟親自捧了一個木制托盤出來。走到特定的桌子前，放下了幾個看起來比較精致的菜肴。

這些限量款隱藏在平平無奇的大盆的陰影之下，倒也不見突兀。

對此情形，江流沒覺得意外，更加不感到好奇。

胡同生陸行舟倒是繞著圈子，從旁邊經過了一下。

不出意料，都是一些下酒的好菜。什么小雞燉蘑菇、醬豬頭肉、油炸小魚、野味亂燉之類的。

看到這些，胡同生嘴里便罵罵咧咧起來，只是控制著聲音不讓人聽到。

腦子里剛冒出趙支書的名字，立刻便想到了什么。隨即搖了搖頭，覺得心里亂糟糟的。

手上提的盆子分量不輕，但思緒紛亂之下，胡同生走得越來越快了。

陸行舟倒沒有覺得不忿，只是眼饞得緊。來回從旁邊經過，一副虎視眈眈的模樣。

終于在饞蟲的反復折磨之下，他激發了自身的潛能。

無師自通地使出鬼影快手以及拈花一指的功夫，接著再以袖里乾坤的招式遮掩天機，悄然離去。

走開一段距離，瞅著沒人注意的檔口，陸行舟低下頭來假裝拍拍衣服扯扯褲腿，借機便把戰利品塞進口中。

最后使出嚼鐵大法，幾下就把嘴里的東西咽了進去。

相同的招數連續得逞，陸行舟逐漸有了上癮的感覺。

甚至在心里抒發著無恥的感嘆——

古人誠不我欺啊。

有道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偷香竊玉，說的正是我輩這等風流雅士！

看到陸行舟的動作變得越來越肆無忌憚，原先還不以為意的江流感覺事態不妙，趕緊上前制止。

先提醒擦身而過的胡同生注意看路，別把盆里的菜撒了。

再快步趕過去，將蹲著的那個人一把提起。

正低著頭的陸行舟頓時嚇了一大跳，以為被人抓包，差點把自己嗆到。

發現是江流搗的鬼，連忙嚼了兩下把嘴里的東西咽進肚子。一臉不忿的表情，正準備抱怨兩句。

感到無語的江流搶先吐槽道：

“你這樣太奇怪了，別人很快就會發現。差不多就得了，你還想著提前吃飽不成？”

陸行舟聞言，快速環顧四周。

發現除了正在忙活的人以外，陸陸續續地來了不少人，已經站在場邊，正準備著上桌入座。

只見他抬起袖子抹了抹嘴巴，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地說道：

“這些山珍野味都是為大人物備下的，可千萬馬虎不得。我不過是替他們嘗嘗味道，萬一有毒也好提前發現不是？”

江流看著陸行舟，一副美食當前死不足惜的無賴模樣，伸出手指點了兩下。搖了搖頭便轉身離開，懶得再說什么！

雖說如此，陸行舟卻也停止了雞鳴狗盜的行為。彎腰提起擱在旁邊板凳上的大盆菜，麻利地把它送往目的地。接著繼續忙碌起來。

很快，飯菜就全部上桌了。

各色人等也紛紛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