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隊部會議室。

在座的新老知青總共12人，加上主持會議的趙支書。整個陣容遠比江流預想的要弱。

什么大隊會計、民兵隊長、小隊長……通通沒看到影子。

想來，不斷重復的無聊戲碼，即使是孤陋寡聞的鄉下人也是早就膩味厭煩。假如趙支書有的選，估計他也不會出現。

會議開始前，江流好奇地看了一圈與會的知青們，這次大家難得地聚齊了。冬日農閑的時候，各自分配到不同的活計。沒活了，也都忙著自己的事情。

有時候江流會胡思亂想。要是松樹嶺的糧食不那么富裕，知青們面臨著餓肚子的威脅，恐怕會比現在團結得多。

那時所有人就不得不經常聚在一起，跟大隊的領導或社員們斗智斗勇，掀起抵抗饑餓的運動。

共患難是簡單的，那時每個人都一無所有，因此緊緊依偎在一起。

同富貴就沒有必要了。條件稍微富裕點兒，人們關心的首先就是自己的小日子。從此各自為政，也就不足為奇了。

“咳咳，嗯嗯……”

一陣清嗓子的聲音，把江流從神游中驚醒。

趙支書已經準備就緒。

江流裝模作樣地，拿起了紙筆。

“今天我們有幸聚到一起……”

江流不敢怠慢，正襟危坐起來。

一只手按住本子，另一只手緊握筆桿。正準備著展現出最認真嚴謹的態度，完整記錄大隊支書的崇高指示。

“……好了，今天的學習交流會我就講到這里。后續由林衛東同志主持。”

說完后，知青們還來不及鼓掌，趙支書就毫不留戀地走了。

江流一臉愕然地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緊接著低頭看了一眼只有兩三行的會議記錄，心中大感意外。

“啪啪啪……”

楊立新一看到林衛東站了起來，立刻熱情地鼓起手掌。

其他人也跟著反應過來。

“啪啪啪”“啪啪啪”的聲音迅速響成一片。

“大家不要這么客氣，都隨意一些。平時我們就一直在互相學習和交流嘛。這個會，我就簡單地說上兩句。”

接下來，果然在幾句話之后就坐了下來。林衛東的示范仿佛在一開始就樹立了一個標桿，奠定了發言的基調。

輪到女知青隊長周慧敏講話的時候，也是三言兩語就打發了。剩下的人不敢逾越，都是閃電式的發言。

會議在一種詭異而又爽快的氛圍中，迅速地結束了。

抬手看了看時間，林衛東頗為滿意地發表總結陳詞：

“學習跟交流要落實到平時的點點滴滴，我不要形式主義。

希望你們以后能夠互相傾聽，認真觀察，用心學習，坦誠交流……

對了，過一會兒隊里要舉辦分紅大會。新知青也可以去看看，了解了解在大隊各級干部的正確領導下，我們收獲了什么樣的成果。”

說完林衛東就出去了。

其他老知青也陸續離開。楊立新走的時候還對著江流挑了一下眉，好像在說：

“我就說耽誤不了吧，你瞧！”

江流大受震撼。

之前還疑惑為什么老知青都沒帶紙筆，剛才還在為虛心學習的假模假式沾沾自喜，沒想到小丑竟是我自己。

分紅這會兒還沒開始，沒有份的新知青并不心急。繼續待在會議室里，好歹還有坐的位子。

江流心里實在感覺怪異，湊到陸行舟跟前，小聲地吐槽道：

“你有沒有覺得這松樹嶺怪怪的。”

陸行舟反倒對江流的遲鈍有點詫異。接著露出心有同感的表情，說道：

“你才發現啊。我跟胡同生早就這么覺得了。

這地方太安靜，比世外桃源都差不了多少。好像外面正在發生的事情，一點都沒影響到這里。

葉逸山也說沒見過這樣的。”

江流心想，大概是有大神或大妖蟄伏此地的緣故，些許宵小不敢在此興風作浪。而這林衛東也是不落俗套，遠比自己想象的有人味兒。

接著江流心里暗道慚愧——

這些日子忙著修煉跟打獵，又加上白汀澈的死命糾纏，自己已經很久沒跟兄弟們交心了。

這蛇蝎美人，真是該死！

一想到這，江流就偷偷往白汀澈的方向瞄了一眼，沒成想立刻被她發現。

正聽著小姐妹說話的白汀澈，手上一直無意識地揉搓著狼皮帽。感覺到來自斜后方的目光，立刻撇過頭來掃視一眼，仿佛在詢問：

“寶貝徒弟，有何貴干？”

看到白汀澈一臉呆萌的可愛模樣，江流心里更加慚愧起來——

該死的是我！

與小白白無關。

陸行舟見江流都不回話，開始拷問起來：

“你最近在干嘛呢？有兩次大白天的時候敲門，你都沒在。不會都是進山采藥吧？哪來的這么多藥材，大冷天的還要去采？”

眼看著陸行舟都問到這了，為了挽救兄弟情，江流就湊到他耳邊輕輕說道：

“是進山采藥沒錯。不過在采藥之余，也順帶著打打獵。

我已經弄到了不少好東西。

什么時候想解饞了，就到我那里，包你吃肉吃到飽。”

陸行舟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高興地回道：

“我就知道。能釣大魚，未必不能打獵。

你這消息可真是及時雨。

哥們我最近下雪后饞得緊，都快把老鄉的老底都掏空了。只剩下那老母雞，但也沒有哪一個社員愿意淘換給我。

至于說，平白無故地到你家里蹭吃蹭喝，那就不必了。我跟胡同生倆人一起搭伙吃飯，可不能占你這么大的便宜。

我跟你買就行，千萬別說什么不要錢這種話。老實跟你說吧，哥們有錢！”

說完話便流露出睥睨天下的神情。

端的一股，京城爺們兒家底厚實盡是金山銀山的氣勢。

江流心想，太過慷慨也會讓人感到奇怪，便應了下來。說道：

“肯定算你優惠。還有，咱們哥幾個知道就行，老知青那邊就不要再提了。”

“我心里有數，你就放心吧。”

江流還想著繼續跟兄弟哈啦幾句。

剛要張口的時候，立刻被大喇叭一聲尖銳刺耳的異響打斷了。緊接著從廣播里傳來趙支書振奮人心的聲音：

“松樹嶺生產大隊的全體社員以及插隊落戶的知青同志們，大家注意了！

本年度的分紅大會即將開始，請各戶派出代表，馬上集中到曬谷場……”

聽到動靜所有人都涌了出去。

很快地，分紅大會就在眾人面前掀開了面紗。

聽了一會，江流等人作為新兵蛋子這才明白。說是分紅大會，其實算是表彰大會——

只是公布數字，并非直接發錢。

或者也起到一定的鞭策警示作用。

“今晚的大會咱們不講廢話，直接說到重點。

首先是工分的價值。今年松樹嶺生產大隊的工分是每10個值一塊二毛錢。后面你們可以自己算算，扣完口糧之后還剩多少。

按照慣例，一些表現特別優異的社員還有額外的獎勵。大伙兒明天上會計室登記領取的時候就清楚了。

接下來就是這一整年的工分統計。

都聽仔細嘍——

最高的是趙鐵牛，2900個工分。

大家鼓掌！

……

楊立新2500個工分。

……

馬春玲1600個工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