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把豆腐拿出來，放到清水里浸著。

江流帶上漁具，掩上院門。選了少人的路線，來到偏僻的河段。確定無人關注后，迅速地使出釣魚絕技。

專門挑了一條20斤重的胖頭魚。拖到了岸邊，趕緊裝進布袋。

一路上左顧右盼地潛行了回去。

回到自己家里，江流終于可以毫無顧忌地利用空間將魚進行分解。魚頭備用，魚身解成大小適中的魚段。

鍋熱后，毫不吝惜地倒入整瓶的豆油。將魚段裹上面糊，一一地放進油鍋，炸至金黃備用。

另一口鐵鍋的水燒開后，放進魚頭和豆腐，投入蔥姜、大醬等，小火慢燉。

調好糖醋汁，魚段重新下鍋。淋上醬汁，加水，悶了起來。

趁這會兒功夫，江流在屋前找了塊還算平整的地方，把桌子搬了過去。

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江流先后把一盆魚頭豆腐湯和一盆糖醋魚擺上桌。最后的酸辣土豆絲正要裝盤時，其他知青陸續上門了。

江流趕忙出來迎接。

首先是葉逸山的風干野兔煲，香氣撲鼻，色澤誘人。

然后是顧蕓白汀澈的炒雞蛋和雞蛋羹。金黃與嫩黃，淡妝濃抹總相宜。

接著是陸行舟和胡同生的高粱米飯、玉米餅子。粗糲之中見豪爽。

總共八樣飯菜，擺在桌上滿滿當當。是名副其實的盛宴。

沒有客套與寒暄，奔著大吃一頓的眾人立刻行動起來。只是菜肴足夠豐盛，克制住了往日的狼吞虎咽。

全都擺出紳士淑女的風度，食不言寢不語的，把一頓晚飯吃了很久。

一掃而光后，眾人意猶未盡。

可惜沒有酒水。只好收拾了桌子，在每人碗里倒進一些熱水。

此時天色已經走向晦暗，江流取出了兩盞煤油燈。

昏黃的燈光在每個人的臉上交匯重疊，投下深深淺淺的影子。并且伴隨黑瞎子嶺流瀉下來的微風，不時地跳躍著。

眾人沉浸在昏暗溫暖的氛圍之中，陷入了迷醉。

沒有人提出離開，心里都隱隱覺得還有什么事情沒有做完。在這個夜晚之后，恐怕不會再有機會，彌補這個缺失。

“可惜沒有電影。”

長久的沉默中，陸行舟忍不住出聲說道。

“也沒有音樂。”

顧蕓跟著接茬。

“你們有誰會跳舞嗎？”

葉逸山環視著問道。

眾人都搖了搖頭。

胡同生提議說：

“要不我們輪流講一個故事吧！”

剛說完，連他自己也搖起頭來。

那些陳詞濫調，在此刻簡直攪興。

而他們卻還來不及書寫自己的故事。

又一陣沉默中，江流忽然從記憶的深淵打撈起一件物事。

請眾人稍作等待后，轉身回了屋子。

打開一路攜帶的行囊。在一包衣服底下，找到了一支洞簫。

或許，神魂穿越到這個世界，冥冥之中是有定數的。

原身不便奔跑跳躍，打球游泳。江老爺子便找來一支竹蕭，閑暇之余傳授江流一些輕松舒緩的曲調。鍛煉呼吸的同時，也算一種消遣。

而現在的江流，吹簫水平不能說擅長，簡直是宗師的級別。甚至在結丹之前，還頗為沉迷，經常吹奏。

也是江流懷念老友的一種方式。

想當年，江流還在武俠世界里混跡。最喜歡和各路英雄以及女俠，切磋武藝，撫琴吹簫。

正是一段縱橫瀟灑的美麗時光！

來不及撫今追昔，江流拿起竹蕭，走了出去。

眾人看到江流手中的樂器，全都吃了一驚。卻不出聲，屏氣凝神地期待著。

來到眾人面前，江流并未坐下。輕輕靠著桌子，開始了演奏。

簫聲嗚咽，在山風中飄蕩搖曳。

如泣如訴，如怨如慕。

正是江流與天山派圣女離別之前，吹奏的曲子——《雨夜訣別》。

一曲終了。

“好！bravo！精彩至極！……”

當其他人還沉醉于樂曲氛圍時，激動的陸行舟語無倫次地高聲喝彩起來。

胡同生回頭看了一眼已經掩上的院門，小聲叮囑道：

“你小點兒聲！小心別讓人把你的洋屁給聞了去。”

陸行舟仍然沉浸在激動的情緒里。揮了揮手，作豪邁無畏狀。

白汀澈卻突然點評道：

“凄美哀傷，卻是沒聽過的曲子。你自己譜的嗎？”

“我哪有這本事，從別的地方偶然聽來的。”

江流可不敢胡亂居功。

“偶然聽來的，還能吹得這么好？”

白汀澈心中不解，猶自疑惑地說道。

江流連忙打岔道：

“我再給你們吹奏一首名曲吧！”

接著，悠揚空靈的簫聲便在耳畔響起。

那是對遙遠回憶的追思與懷想，是一對飄然出塵的神仙眷侶。

是《鳳凰臺上憶吹簫》。

連日來在糞土堆里廝混的眾人，此刻已然洗去污濁，如清風明月。

魂靈超然塵俗之上，在云里飄飄蕩蕩。

演奏完畢。看到聽眾都露出了如癡如醉的神情，江流心中得意不已：

“我還沒吹《碧海潮生曲》呢！到那時，你們就知道什么叫欲仙欲死了。”

江流坐下了，等著眾人從回味中醒來。

回過神來的白汀澈感到疲憊的靈魂得到了撫慰。看了江流一眼，越發覺得江流這個人怎么都看不清，好像蒙上了一團迷霧。

胡同生沒想那么復雜。雖然不太聽得懂。

但聲波在心間的振動，仿佛老師傅溫柔而有力的巧手，給全身上下做了一次按摩，再將身子浸入水汽氤氳的熱水池。

感覺渾身通透的胡同生長舒了一口氣，贊嘆道：

“真**好聽！”

顧蕓在滿足的同時又感到遺憾，說道：

“可惜小白沒帶上……”

白汀澈連忙拉住顧蕓，不讓她把話說完。

葉逸山趁隙表達內心的欣喜：

“江流同志，你還有多少驚喜是大家不知道的？這也太厲害了！”

江流趕緊謙虛起來。

“哪里哪里”

“厲害厲害”

……

漸漸地，大伙兒陸續從凄美幽然的氛圍中走了出來。互相說笑打鬧起來。

月上中天，感到心滿意足的知青們陸續離開。

回去的路上，圓滿的心境逐漸被茫然若失的情緒所侵蝕。仿佛繁華落盡的落寞。

美麗的事物總是使人感到憂愁。在一剎那的邂逅之后，我們知道此生再也沒有這樣的一個瞬間，能讓我們回到過去。

多年以后，時常想起這次聚餐的陸行舟，在接踵而至應接不暇的飯局與宴會中，無數次地追尋，那兩束——

山風中纏綿的燈火。

仿佛時間長河中的逆流而上。

徒勞卻充滿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