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夏日暫緩的約定
- 隨光,如一,尋我
- 阿阿阿阿阿數
- 2201字
- 2025-07-10 00:54:06
李攀與李保航之間那道細微的裂痕,被倉促填平后,面上確實愈合了。然而那關于相見的未決之題,卻像一枚生硬的石子,硌在彼此心頭——這石子沉默地滾過日常,終在夜深人靜時,硌得人輾轉難眠。
終究,兩人在某個疲憊的黃昏達成共識:待蟬鳴遍野的暑假來臨,再擇一個日子相見。這被懸置的約定,如同暫時收進匣子里的一枚青澀果實,雖未熟透,總算有了安放之處。李攀望著窗外濃重起來的暮色,輕輕吁了口氣,仿佛暫時卸下了千斤重擔??赡嵌虝旱乃沙谥?,更深的潮水卻在心底悄然漲起——這看似暫停的休止符,卻更像一個引她沉入自身情感深海的漩渦入口。
這感情,究竟是何質地?李攀開始細細梳理這短暫卻如急流般湍急的時光。從初識至今,不過短短兩個月;而確定彼此心意,竟還不足一月。然而就是在這須臾之間,他們卻以超乎尋常的速度,將關系推進得如此之遠,仿佛被無形的手推搡著,奔入一片令人目眩的濃霧之中。
那最初的濃情蜜意,如今回想起來,竟如同高濃度的蜜糖,粘稠得近乎窒息。每日長達十二小時的語音連線,手機仿佛長在了耳畔,發燙的機身成了那段熾熱時光的忠實見證者。無論李攀是在桌前作業,還是走在外面,李保航的聲音總如背景音般纏繞不休。這種密不透風的滲透,當時只道是甜蜜的藤蔓纏繞心壁,如今靜思,竟隱隱透出一種情感上的窒息——原來濃情蜜意,有時也會是令人暈眩的迷障。更不必說游戲世界里無休止的并肩馳騁,幾乎要讓人忘卻了屏幕之外真實的世界還有清風明月。
可這看似無瑕的琉璃盞,終究沒能承受住第一次撞擊的脆響。
那次爭執,具體緣由如今李攀歷歷在目,記得當時胸腔里那股驟然升騰、幾乎要撐裂肋骨的委屈。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幾乎是本能地,率先垂下眼簾,低聲道了歉。這第一次的妥協,宛如在情感的基石上悄然鑿開了一道細小卻深長的裂縫。她未曾料到,這微小的退讓竟成了日后無數卑微姿態的起點——仿佛退潮時遺落灘涂的第一枚貝殼,緊接著,是第二枚、第三枚……直至退無可退,雙腳陷入濕冷的泥沙里。
每一次妥協,都如同一次無聲的自我消減。她仿佛親眼目睹著那個曾經明亮如火焰、敢愛敢恨的自己,在每一次遷就的塵埃里漸漸黯淡下去,身影模糊,輪廓消散,最終如同被投入深水的石子,連一絲漣漪也歸于平靜。那曾令她引以為傲的棱角,仿佛被無形的手日夜摩挲,變得溫潤而模糊,最終在鏡中映出一個面目全非的陌生人——她幾乎認不出那個眼神閃爍、言語謹慎的自己。那個曾能勇敢直視陽光、毫不猶豫表達心意的李攀,被一層又一層名為“害怕失去”的繭所包裹,在狹窄的黑暗中蜷縮著,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原來愛的迷宮里,最可怕的不是找不到出口,而是徹底遺失了來時的路標,遺忘了自己最初的輪廓。
“不行!”一個無聲卻斬釘截鐵的聲音,驟然從心海深處炸響,如同沉雷滾過陰霾的天空,震得她靈魂一顫。這聲音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仿佛是她久已失散的一部分終于掙脫了淤泥,重新浮出水面,帶著久違的銳利與光芒。
李攀猛地站定,仿佛被這心底的驚雷劈開了混沌。她感到一股久違的力量,如同沉睡的火山在體內深處隱隱震動,滾燙的巖漿正蓄勢待發。她對著心底那片荒蕪的曠野,一字一句,重若千鈞地立下誓約:“我必須找回我自己。為愛可以調整步履,可以修剪枝葉,但絕不能連根拔起,失了那支撐我立于世間的、唯一的底色。”這誓言的火焰灼燒著肺腑,卻也帶來一種近乎疼痛的清醒。她終于明白,真正的愛不是削足適履的委曲求全,而是兩棵樹并肩而立,各自舒展枝葉,根系卻在地底深處悄然相連,彼此支撐又彼此獨立。
這頓悟后的清醒,如同利劍劈開迷霧,讓她的眼神第一次在長久的迷茫后,重新變得清澈而堅定。
當“見面”這個懸而未決的議題再次被提及,氣氛微妙地懸浮在他們之間。李攀沒有閃躲,反而主動迎向那無形的壓力。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要把整個房間的氧氣都吸進肺腑,以支撐接下來那需要全部勇氣的表達。
“你那邊飛來的機票,”她的聲音異常平穩,每一個字都清晰而篤定,如同精心打磨過的玉石落在寂靜的水面,“實在太過昂貴了?!彼⑽⑼nD了一下,讓這現實的考量沉入對方的心湖,“不如……我們暫時不見,讓彼此都緩一緩,好嗎?”
最后一個字音落下,李攀感到一種奇異的輕盈感瞬間貫穿全身,仿佛長久以來背負著的無形巨石訇然墜地。那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枷鎖終于被自己親手解開,碎了一地。這并非逃避,亦非冷漠,而是源于心底最深的體貼——她不愿對方因這沉重的奔赴而過度消耗,更不愿自己因承受這份沉甸甸的付出而再次陷入失衡的泥潭。原來真正的靠近,有時恰恰需要一點克制的距離;真正的為對方著想,也必然包含了對自我邊界的清醒守護。在這份清醒的“緩一緩”里,她聽見了曾經迷失的自我,正一步一步,踏著堅實而輕盈的足音,重新歸來。
夏日的熏風正穿透窗欞,帶著植物蒸騰的蓬勃氣息涌入房間。那懸而未決的見面約定,被暫時擱置在名為“暑假”的彼岸,如同沉入深水的種子,靜候著真正適合破土的時刻。李攀站在窗邊,凝望遠方天際緩慢游動的云絮,第一次清晰地感知到,這份“緩一緩”并非怯懦的退守,而是靈魂在跋涉過迷途之后,終于尋回自身坐標的莊嚴儀式。
原來真正的喜歡,并非以迷失為代價的燃燒,而是在彼此映照的鏡鑒中,更清晰地看見自己靈魂的底色與形狀。唯有自己站穩了,那伸向對方的手,才可能傳遞溫暖而非攀附的重量。她曾以為喜歡的極致是消融邊界,如今才懂,那無法割舍的底色,恰是生命在喜歡中得以不沉沒的方舟——每一次為守護它而劃下的清晰界限,都是對喜歡本身的更深確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