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沉坐在二樓落地窗前，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輪椅扶手。窗外的雨絲斜斜地劃過玻璃，像一道道透明的傷痕。

“她收拾好行李了嗎？“他突然開口，聲音低啞。

正在插花的顧靈頭也不抬：“拜托，夏夏是回自己家收拾行李好嗎？你以為誰都像你似的，恨不得把人拴在褲腰帶上？“

顧沉抿緊嘴唇，目光落在茶幾上的手機——林夏十分鐘前發(fā)來的消息：【明天一早就出發(fā)，大概三天后回來】。

三天。

七十二小時。

四千三百二十分鐘。

他在心里默算著時間，胸口像是壓了一塊浸水的棉花。

“她說了會帶信號增強器嗎？“

顧靈終于受不了了，把剪刀往桌上一拍：“顧沉！人家是回父母家過生日，不是去南極考察！“

林夏的公寓里，行李箱敞開著放在地板上。她正往里面放給父母準備的禮物——給媽媽的進口顏料，給爸爸的雕刻工具套裝。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顧靈發(fā)來的消息：【路上小心，到了報平安】。

她笑了笑，正要回復，又一條消息跳出來：【某人問你要不要帶衛(wèi)星電話】。

林夏幾乎能想象顧沉坐在輪椅上一臉陰郁的樣子。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發(fā)了條語音：“山里信號時好時壞，但每天傍晚應該能收到消息。“

發(fā)完又覺得不夠，補充道：“給你帶媽媽做的藍莓醬。“

手機立刻亮起：【嗯】。

就一個字，但林夏仿佛看到他那雙黑沉沉的眼睛微微亮起的樣子。

顧家別墅的餐廳里，陳姨端上晚餐：“林小姐不在，少爺胃口都不好了。“

顧沉面前的牛排幾乎沒動過。他盯著手機屏幕上山區(qū)的天氣預報，眉頭緊鎖：“明天那邊有暴雨。“

“所以呢？“顧靈往嘴里塞了一大口沙拉，“你要開著輪椅去抗洪搶險？“

張叔端著藥過來：“顧先生，該吃藥了。“

顧沉機械地吞下藥片，突然問：“她帶傘了嗎？“

顧靈翻了個巨大的白眼，直接撥通視頻電話。畫面里的林夏正在加油站，背景是蒼翠的山巒。

“你問她自己！“顧靈把手機懟到顧沉面前。

顧沉瞬間繃直了背，手指無意識地整理了下衣領(lǐng)。屏幕里的林夏頭發(fā)被山風吹得微微飄動，鼻尖上還沾著一點陽光。

“......路上順利嗎？“他聲音發(fā)緊。

“嗯，快到了。“林夏笑著晃了晃手里的傘，“看到天氣預報了，特意買的。“

顧沉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那就好。“

三分鐘的對話里，他說了不到十句話，但掛斷后整個人明顯松弛下來，甚至主動吃完了盤里的蔬菜。

顧靈目瞪口呆：“我天天陪你吃飯，也沒見你這么聽話。“

林家的木屋被晨霧籠罩，花園里的藍繡球沾滿露水。林媽媽正在花房里修剪枝葉，看到女兒下車，立刻張開沾滿泥土的雙臂。

“寶貝！你爸在后院刻木頭呢，快去救救那塊可憐的梨花木。“

林夏把行李放進自己小時候的房間——墻上還貼著她中學時的水彩畫，窗臺上擺著一排粗糙的陶藝作品。

午飯時，林爸爸端出一鍋山菌燉雞：“那個坐輪椅的男孩怎么樣了？“

林夏差點被湯嗆到：“......顧沉？他好多了。“

“靈靈說他很依賴你。“林媽媽眨眨眼，“每天都要問三次你的行程。“

林夏耳根發(fā)熱，低頭扒飯：“她夸張了。“

第二天傍晚，林夏在小溪邊找到采藥的小姨。

“聽你媽說，有個男孩為你茶飯不思？“小姨單刀直入，手里的草藥散發(fā)著清香。

林夏踢著溪水里的鵝卵石：“......我不確定那是不是愛情。“

“怕像我一樣遇人不淑？“小姨笑了，“傻丫頭，看看你爸媽。“

遠處，林爸爸正彎腰給妻子系圍裙帶子，兩人笑得像剛戀愛的少年。

“感情就像我這些草藥，“小姨晃了晃籃子，“有的苦有的甜，但總要自己嘗過才知道。“

林夏望著水中晃動的倒影，忽然很想告訴顧沉，這里的星空比城里明亮十倍。

第三天清晨，顧沉天沒亮就醒了。他推著輪椅來到二樓露臺，盯著遠處逐漸亮起的天際線。

手機突然震動——是林夏發(fā)來的照片：晨霧中的山巒，配文【今天回來】。

顧沉的手指微微發(fā)抖，把照片放大又縮小，最后設(shè)成了鎖屏壁紙。

“陳姨！“他罕見地提高了聲音，“把藍莓醬的罐子準備好。“

顧靈睡眼惺忪地探出頭：“祖宗，現(xiàn)在才五點！“

但顧沉已經(jīng)推著輪椅去換衣服了——他挑了最顯氣色的淺灰色毛衣，甚至讓張叔幫忙刮了胡子。

當門鈴終于在傍晚響起時，顧沉幾乎是瞬間出現(xiàn)在了門口。

林夏站在臺階下，懷里抱著一大束山野花，發(fā)梢還沾著旅途的風塵。她仰頭看著精心打扮過的顧沉，忍不住笑了：“我回來了。“

顧沉喉結(jié)動了動，千言萬語最終化作一句：“......藍莓醬呢？“

顧靈從后面沖出來搶過花束：“這歸我了！你倆慢慢演偶像劇！“

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交疊在門廊的地板上。雖然誰都沒有邁出那一步，但有些東西，似乎已經(jīng)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