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臺出口的燈光，將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郭濤和黃渤臉上的表情，一個寫滿了禮貌的距離感，另一個則充滿了緊張的好奇。

面對許諾那句“我這兒有兩個故事”，郭濤作為在圈子里摸爬滾打了十幾年的老江湖，本能地感到一絲不靠譜。

什么年代了，還講故事？

不應該是拿個劇本或者項目計劃書，上來就談錢、談檔期、談番位嗎？

這個年輕人，路子太野了。

“你好，請問有什么事嗎？”郭濤的語氣很客氣，但身體卻不自覺地后退了半步，拉開了安全距離。

“老師，您是……導演嗎？”黃渤則顯得有些激動和期待。

他以為許諾是哪個劇組的副導演，看上了他剛才在臺上某個不知名的龍套表演。

許諾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

他看了一眼四周，說道：“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兩位老師要是不嫌棄，我請二位吃個宵夜，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慢慢聊。”

郭濤本想拒絕，但不知為何，當他看到許諾那雙充滿自信的眼睛時，拒絕的話卻卡在了喉嚨里。

這個年輕人，跟那些所謂的業界大拿，或者說“老油條”看起來很不一般。

這讓郭濤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黃渤更是連連點頭：“不嫌棄，不嫌棄！”

……

十分鐘后，電影學院外的一家露天大排檔。

夏夜的晚風吹散了白日的暑氣，塑料桌椅，冰鎮啤酒，滋滋作響的烤串，充滿了市井的煙火氣。

這種環境，瞬間沖淡了彼此的陌生感。

許諾親自給兩人倒上啤酒，沒有一句多余的寒暄，便直奔主題。

他沒有拿出劇本，而是將目光鎖定在郭濤身上。

“郭老師，我想先給您講一個老實人的故事。”

郭濤端著酒杯的手微微一頓，抬眼看向許諾。

“他叫包世宏。”許諾的聲音不疾不徐，像一個技藝高超的說書人。

“他是個快倒閉的工藝品廠的保衛科長，一輩子沒做過壞事，最大的愿望，就是保住廠里那幾百號兄弟的飯碗。”

“他正直執拗，甚至有點一根筋。”

“所有人都覺得他傻，可他自己覺得，人活著，總得有點堅持。”

郭濤臉上的客套表情，慢慢消失了。

作為一名在話劇舞臺上錘煉了十幾年演技的實力派。

他最擅長的，就是塑造這種在生活泥潭里掙扎的小人物。

許諾的描述，精準地撓在了他的心癢處。

“后來，他接到一個任務，保護一塊從茅房里發現的，價值連城的翡翠。”

“這塊石頭，是他所有希望的寄托，也是他所有麻煩的開始。”

“他被國際大盜戲耍，被本地笨賊欺騙，被自己親兒子誤會，被全城的人追著跑，最多的時候一天換了四條褲子，狼狽得像條狗。”

“但是，他從來沒想過放棄。”

許諾的講述充滿了畫面感。

郭濤甚至能想象出那個中年男人，挺著個小肚子，在山城的坡道上氣喘吁吁追逐小偷的樣子。

那不是一個扁平的英雄，那是一個活生生，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講完包世宏，許諾轉過頭，看向一旁聽得入了迷的黃渤。

“同學，到你了。”許諾對他眨了眨眼，“你的故事，是個笨賊的故事。”

“啊？我？”黃渤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有些發懵。

“他叫黑皮。”許諾的嘴角揚起一絲笑意。

“沒啥大本事，就有點小聰明和一股子用不完的傻力氣。”

“他跟著他大哥混，就想搞點錢，買件‘班尼路’，過上他想象中的‘上等人’生活。”

“他每次都以為自己計劃通天，但每次都會因為各種奇特的意外而搞砸，鬧出天大的笑話。”

許諾拿起一串烤腰子，惟妙惟肖地模仿道：“比如，他好不容易偷到一塊價值連城的石頭，以為是寶貝，結果被人用一瓶可樂就給換走了。”

“他被困在下水道里好幾天，餓得眼冒金星，爬出來第一件事，就是沖進一家面包店，一邊狼吞虎咽，一邊對店員大喊‘我頂你個肺’！”

“他還特別倒霉，但又特別樂觀，生命力旺盛得像根野草。”

“就算被人打得鼻青臉腫，也能在下一秒爬起來，繼續追逐他那個不切實際的發財夢。”

聽著許諾的描述，黃渤的眼睛越來越亮。

他因為外形問題，在試鏡時處處碰壁，聽過最多的評價就是“形象不好”、“不適合上鏡”。

可現在，眼前這個年輕人，卻為他量身定做了一個如此鮮活，甚至可以說……如此契合他個人特質的角色！

這個角色，仿佛就是為他而生的！

看著兩人沉思著的表情，許諾知道，火候到了。

他放下了酒杯，從隨身的包里，拿出了兩份嶄新的劇本，放到了桌上。

“這兩個故事，來自同一部電影，叫《瘋狂的石頭》。”

他迎著兩人震驚的目光，語氣變得無比坦誠。

“我實話跟二位說。”

“我沒有錢請大明星，我的導演也是個剛拍完賠錢電影、正被整個行業看衰的‘瘋子’。”

“我們整個劇組，說得好聽點叫‘潛力股’，說得難聽點，就是一群不被看好，想咸魚翻身的失敗者聯盟。”

這番堪稱自黑的介紹，反而讓郭濤和黃渤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真實。

畢竟在生意場上，包裝自己，把自己公司吹得天花亂墜才是常態。

像許諾這樣的人……真不常見。

“這是劇本。”許諾將劇本分別推到兩人面前，“我不敢保證這部電影能火，也不敢給你們天價片酬。我唯一能向二位保證的是——”

“這兩個角色，如果你們演好了，十年之內，都會有人記得你們的名字。”

“劇本二位可以帶回去看，明天給我答復。我的電話在封面上。”

說完，許諾站起身，將賬結了，沒有再多說一句，便轉身消失在了夜色里。

大排檔的燈光下，只剩下郭濤和黃渤兩人，面面相覷。

對于黃渤來說，這自然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但是對于郭濤來說，這種機會好像對自己用處不大，自己現在也算是有名氣的。

不過許諾早就知道自己這樣的做法不可能留下郭濤，最后還是得陳凱出場。

《瘋狂的石頭》。

編劇：陳凱。

原本郭濤準備把劇本放下，看見編劇的名字，這才決定認真看一看這個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