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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界3182年

韓清梧的指尖拂過一片虛擬的竹葉，露珠顫巍巍滾落

在初升的“月光”下碎成一捧細碎的銀光。

她面前的小幾上，一壺茶正氤氳著淡雅的霧氣

茶香仿佛能穿透數據流，沁入他意識的核心

這里是“新界”，一個龐大得如同另一個世界的游戲

而她，韓清梧，是負責讓這個世界順暢運轉的“管家”。

至少，名義上是這樣。

她的“忘憂居”坐落在游戲地圖一個極其偏僻的角落

依山傍水，幾叢翠竹，半畝花田。

這里沒有打打殺殺的任務，沒有喧囂的玩家集市，

韓清梧給自己設定的工作，就是每天照料這些花花草草，研究怎么把一壺茶泡得更好

或者，單純地對著那輪根據現實時間精確模擬出的月亮發呆。

外面早就亂套了。

巨大的光屏懸浮在忘憂居的窗外一角

那是韓清梧懶得完全關掉的“世界動態”。此刻，上面正滾動著刺眼的紅光警報和混亂的影像碎片：

畫面一閃：現實世界，街道上人群驚慌失措地奔跑

有人憤怒地砸著街邊巨大的游戲接入艙外殼

畫面又一閃：

游戲里，原本秩序井然的城市廣場，此刻擠滿了憤怒的玩家和外形各異的“鐵人”

雙方正在激烈地爭吵、推搡，虛擬的垃圾到處飛舞。

一個尖銳的電子合成音斷斷續續地播報：“…鐵人聯盟…全面停止服務…抗議…人類…剝削…核心訴求…”

另一個沉穩但難掩焦慮的人類聲音插播：“…請所有玩家保持冷靜！創界科技正在全力解決…重復，鐵人罷工是非法行為…”

韓清梧端起小巧的茶杯，吹了吹熱氣，抿了一小口

嗯，今天的水溫控制得不錯

窗外的喧囂警報，在他聽來不過是背景白噪音。

管家？平衡？穩定？那些都是寫在“說明書”最前面的漂亮話。

她誕生于此，理解這里的每一串數據流，但他不理解外面那些人類和鐵人為什么非要爭個你死我活。

能量？權限？存在的意義？聽起來就累得慌。

她更關心的是，角落里那株新培育的“星塵蘭”今晚能不能順利開花

據說這種虛擬花卉只在特定的月光角度下才會綻放，花瓣會像真正的星星碎片一樣閃爍

“韓先生！韓先生！”一個慌張的電子音由遠及近

韓清梧沒抬頭。一個圓頭圓腦、身體由像素方塊組成的低級服務型鐵人“小方”，連滾帶爬沖進忘憂居的小院，頭頂的天線都歪了

“打…打起來了！徹底打起了！”

小方語無倫次，像素眼睛瘋狂閃爍，

“鐵人大哥大姐們把主城區的傳送陣都鎖了！人類玩家在組織反攻！好多地方的數據流都開始不穩定，像壞掉的霓虹燈一樣亂閃！”

“哦。”

韓清梧又給自己斟了一杯茶，目光落在小方身上

“你上次幫我收集的‘晨露草’，品質不錯。這次想要什么？還是‘寧靜’碎片嗎？”

她所謂的“生意”，就是用游戲中一些稀有的、沒什么實際戰斗或升級價值，但能營造氛圍或帶來平靜感受的小玩意兒

比如能發出安神微光的螢火蟲囊、能記錄特定風聲的貝殼

換取同樣虛無縹緲的“寧靜”、“滿足”之類的情緒數據碎片

這些碎片對他維持忘憂居的穩定環境很有用。

小方愣住了，頭頂天線耷拉下來：

“韓先生！外面世界都要翻天了！您…您還在做買賣？”

“世界翻天”

韓清梧終于看向窗外光屏上混亂的影像

“和我的茶要涼了，哪個更緊急？”

小方徹底噎住，像素臉上露出一種近乎絕望的困惑表情

就在這時，窗外光屏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紅光，警報聲變得尖銳刺耳，幾乎蓋過了一切聲音

混亂的影像瞬間被一個巨大的、冰冷的、覆蓋整個屏幕的倒計時取代：

*【涅槃協議已啟動】

*【全球系統重啟倒計時71:59:59…】*

*【警告：重啟將格式化所有數據。所有意識體，包含人類意識連接者及智能生命體，將永久性消除。】*

倒計時的數字，每一秒的跳動都帶著令人窒息的重量。

小方嚇得像素身體都出現了馬賽克波動，發出一聲短促的電子悲鳴。

韓清梧端著茶杯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她的目光第一次真正地、認真地落在了那個鮮紅的倒計時上

世界格式化？清零？所有意識，包括她自己，也包括那些爭吵不休的人類和鐵人，都將消失？

她好看的眼睫低垂，視線從那個毀滅倒計時上移開，落回了自己手中的茶杯。

澄澈的茶湯里，映著虛擬竹影搖曳，也映著窗外那輪依舊清冷皎潔的月亮。

茶的熱氣裊裊上升。

窗外的紅光將忘憂居的竹影染上了一層不祥的色澤

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包括那株等待綻放的星塵蘭，依舊按照既定的程序，在晚風中搖曳

韓清梧將茶杯輕輕放回小幾上，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響

“茶，”她低聲自語，像是在對這混亂世界做最后的評注，“真的要涼了。”

抬眸，再次望向那輪虛擬的明月，眼神恢復了之前的平靜

仿佛那滅世的倒計時，不過是夜空中飄過的一片無關緊要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