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丞相府內人頭攢動。

前院議事堂中站滿了人，荀彧、荀攸、程昱、賈詡等人紛紛侍立在堂下，另一邊，則是以曹仁為首，一眾武將頂盔摜甲，面容肅穆。

博望坡戰敗的消息已經傳到這些人耳中，任誰也沒有想到，三萬大軍，居然敗在了劉備兩千人的埋伏中。

不知道是礙于曹操在場，還是夏侯惇的身份，堂上眾人并沒有議論這場戰事的意思。

就這樣過了大概半個時辰，曹操才緩緩開口，“諸位，前線大敗，夏侯惇三萬大軍，損失過半，諸位有沒有什么想法？”

武將那邊立刻吵吵嚷嚷，基本上都是主動請纓，請求帶隊出征，保守一點的，說是去援助夏侯惇；激進一點的，就說要生擒劉備，活捉周不疑云云。

但這些建議，也就是聽聽而已，曹操肯定是不會接受的。

文官這邊，之前陳群前來勸諫丞相的事情早就已經傳開了，此時誰也不敢主動說話，若是被丞相當成是取笑，就得不償失了。

眼見一眾謀士都成了扎嘴葫蘆，曹操有些不悅，但怒氣并沒有發泄在這些人身上，而是轉頭朝著武將那邊喝罵道：“住口，你們難道也想和夏侯惇一樣，逞匹夫之勇，再葬送我幾萬大軍嗎？”

此話一出，堂上堂下立刻鴉雀無聲。

“丞相息怒！”就在這時，一個清朗而沉穩的聲音突兀的響起，打斷了曹操的怒氣。

眾人循聲望去，卻見文官末尾，一個身穿玄色深衣，面容清瘦的年輕文士出班拱手。

這里頭大多數人都還不認識，但曹操卻來了興趣，因為此人正是昨天才正式加入幕府的司馬懿。

“仲達，你有話說？”

司馬懿微微頷首，聲音不疾不徐，清晰的傳到每一個人的耳中，“丞相，勝敗乃兵家常事。博望坡一戰，雖然我軍大敗，但從南征全局來看，并非是壞事，更可能是一個契機。”

“契機？”曹操眉頭緊鎖，司馬懿這番說法，確實勾起了他的興趣，“怎么講？”

“其一，此戰我軍雖然損兵折將，但對于劉備的實力，也有了更深層次的了解，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利用宛城和博望坡這兩場戰斗換來劉備的弱點，也是值得的。”

司馬懿面色沉穩，語氣平緩，“其二，夏侯將軍乃是沙場宿將，經此一戰后卻依然有再戰的余力，一方面是夏侯將軍的勇烈，另一方面，也說明了劉備在宛城根基不足，周邊各縣尚在我軍手中。”

此言一出，曹操面色稍緩，眼中的怒火也逐漸平息。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司馬懿話鋒一轉，語氣中也帶著一絲陰狠，“博望坡這場大火，不僅是對我軍的驚醒，更是對荊州劉表的當頭棒喝。”

曹操瞇著眼，“說下去！”

“臣聽聞劉表已經病入膏肓，而長子劉琦與幼子劉琮爭立不得，已經出往江夏。而劉琦素與劉備相善，平日里多有來往，擁立劉琮的蔡瑁、蒯越等本地士族定然有所顧慮。”

“經此一戰，劉備可以說是聲威大震，荊州內部原本作壁上觀的各方勢力，此時定然是蠢蠢欲動。此時此刻，劉備南下荊襄，不僅不能安穩局勢，反而會火上澆油，引發荊州內亂。”

“屆時，丞相發大軍兵臨城下，蔡瑁等人陷入進退兩難之際，必然會開城獻降。”

曹操聽完大喜，踱步走到司馬懿跟前，“仲達此番言論，正合我意！”

“丞相，仲達此言，尚有不妥之處！”

此時，堂上忽然出現了反對的聲音，曹操回頭望去，正是自己的心腹謀士荀彧。

“文若覺得哪里不妥？”

荀彧先是朝司馬懿拱手見禮，然后才對曹操說道：“丞相發兵，逼迫劉備南下，倘若劉琮不降，且與劉備聯合，據守漢江，丞相又當如何？”

曹操聞言，若有所思，回頭看向司馬懿，后者立刻拱手說道：“荀令君所言有理，但以在下的判斷，荊州必然容不下劉備。”

“為何？”荀彧追問。

司馬懿不緊不慢的說道：“劉琮乃是蔡氏所生，其舅蔡瑁素來將大公子劉琦視作眼中釘，對劉備自然也是恨之入骨。據說數年前還曾寫過反詩嫁禍劉備，卻被劉表識破。”

“其次，劉備雖然試圖結交荊州本土士族，但多年來，只有徐庶和諸葛亮這樣的寓居人士入其帳下，像蒯氏、馬氏這樣的大族，定然不服劉備。丞相只要許以高官厚祿，必然能兵不血刃的拿下荊州。”

聞聽此言，曹操的臉色更好看了。

緊接著，文官中又有一人出班說道：“當年劉景升單騎入荊州，不過半年就平定荊襄九郡，丞相英明神武，奉天子以令不臣，難道還不如劉景升嗎？”

眾人看過去，乃是接替了郭嘉軍師祭酒官職的董昭。

“公仁此言，甚合我心。”曹操大手一揮，“我意已決，整頓大軍，克日南下。”

隨后，一連串的命令從丞相府發出，整個許都似乎都在圍著這座府邸轉圈，大家都忘了，這座城中還有一座皇宮，皇宮之中，還坐著一位大漢天子。

一直到兩天后曹操大軍開拔，劉協才從自己的老丈人，屯騎校尉伏完那里得知這一消息。

“伏國丈，你來說說，朕這個天子做的還有什么意思？”

伏完只好溫聲安慰，“陛下，眼下曹丞相勢大，統一河北之后，天下兵馬全被他握在手里，誰敢對他有二心？”

此言一出，劉協立刻想起八年前那場政變，董貴人之父董承假稱從自己這里拿到衣帶詔，聯合左將軍劉備、長水校尉種輯、將軍吳子蘭、偏將軍王子服以及議郎吳碩等人謀殺曹操。

結果卻以失敗告終，除了劉備提前離開許都，躲過一劫之外，其余人全部被夷滅三族，就連身懷六甲的董貴人也被曹操縊殺。

想到曹操帶劍進宮的樣子，劉協不禁打了個冷顫，這種事情，劉協實在是不想再經歷一次了。

然而，劉協打死也想不到，此時此刻坐在對面的伏完，自己的老丈人，居然已經投靠了曹操，成為了曹操留在宮中的眼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