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傷躲在暗處的血靈，這時候就看到的程太白，如同發瘋一樣，在血穴內急速移動，不停地摧毀所能看見的一切，而血穴內部原來那鮮紅、妖異的顏色正在漸漸暗淡，有些角落已經陷入黑暗之中，它的靈力也在跟著慢慢降低。

越是這樣，血靈越是不敢現身，越是要把自己隱藏好。

程太白現在的能力、速度基本不再受血穴牽制，能夠放手施為，可他依舊害怕來不及，不停地摧毀一切。

突然，他站住身形，兩柄劍在身邊環繞。

他所站的位置正好是血穴中心，在不斷地破壞中，他沒有找到血靈，也沒有找到連通魔界的那個漩渦，這兩個是他的主要目標，現在竟然都被隱藏起來。

他開始調動身體的氣勢，最無奈的辦法就是引動天劫，但他現在的元神體，能否抗住天劫威力，還是個未知數。

之前被極力壓制的修為全部釋放出來，修為也在一節節升高，但是，等待中的天劫并沒有到來，他失望的看著虛空，眼中充滿了絕望。

因為藥山的變故，他接連吐血，讓他全盛修為也受到損傷，達不到渡劫的標準。

血靈躲在暗處，剛開始看到程太白的行為，確實嚇得要死，再看到他那失魂落魄的樣子，要是可以的話，一定會大笑個三天三夜，可它不敢，只能忍著。

就在程太白無奈的想要放棄時，身邊飛舞的吾同劍，突然向他丹田刺來。

靈劍噬主？

這種事情，還從來沒有聽說過，也沒有發生過。

沒等他有什么反應，吾同劍已經刺在丹田上，劍身如粉、如塵，隨著觸到身體的那一剎，而消失，直至劍柄，仿佛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吾同劍存在過，而靈劍的靈力全部輸送給程太白。

“咔嚓”

虛空中有閃電劃過，緊接著就是一片雷雨灑落，面積之大，足足覆蓋上千里。

雷霆閃電自虛空而來，卻不消散，一直劈到血穴最深處。

程太白愣住了，他不得不愣。

吾同劍犧牲自己才幫他引來的雷劫，好像和他沒有任何關系，他就靜靜看著大片雷雨揮灑，沒有一滴落在他身上。

漸漸的，他也明白了，這是上天的意志，是天地以他為媒介在自救。

天地不能干涉世間，但卻可以利用世間事，為自己所用。

雷霆清掃過的地方已經不是血穴，恢復到原來樣貌，只能算是個巨大的山洞，黑乎乎一片，卻是人間的清明。

突然，程太白同時發現，在這黑乎乎之外的血穴中，有兩個地方存在異動，一個較大，一個很小。

仔細分辨一下，立即朝較大異動處極速而去。

這一動就慘嘍。雷電不劈他，他要一動，就必須要經過雷區。

身體瞬間被數十道雷霆劈中，痛徹心扉，渾身上下立刻就焦香味散發出來。

管不了那么多，迅速來到異動處，正是那個魔界通道，被血靈來個燈下黑，就藏在血穴洞口附近。

程太白來到通道上方，雷劫緊隨而來，百里方圓的通道，在千里范圍的雷霆下，幾個呼吸間就飛灰湮滅。

“嗷嗚……”

“吼……”

通道，以及通道另一側，傳來不知多少魔怪的慘嚎聲。

等到聲音消失，通道消失，雷劫也慢慢消散，這一片區域也恢復清明的黑乎乎。

上天意志畢竟假借程太白之手，不可能如正常雷劫般長久。

程太白拖著焦香的受傷之體，向著剛才發現的，另一個異動之處趕去。

藥山什么樣，他不知道，他還沒死，證明藥山還存在。

但他身體無法恢復，并且，不時有震動感傳來，偶爾還要吐口血，就說明藥山也已經岌岌可危。

顧及不了，要相信大家。

速度不是很快，終于趕到那里。

這里還是一片血紅色，有一個小小的漩渦，如碗大，要不是神念發現異動，即使從這路過，也很難發現這么小的一個漩渦。

“出來吧。怎么說你也是個靈體，連尊嚴都不要了嗎？”

血靈從漩渦中緩慢的顯露出來，只是一團似霧非霧，似水非水的紅色透明體，五尺大小。

這就是靈體的真實面目？

藥山山靈消散前是人形，估計是考慮他的感受，看不清容貌。

“你逃不了了……，噗。”

話沒說完，又是一口鮮血噴出。

“哈哈哈，藥山被毀，你也離死不遠啦。”

“別高興，我還是能先殺死你。”

“殺死？我有什么用，我只是消散，有血穴在，即使現在這個我沒了，以后也還會再誕生個血靈出來，而你們人類還能再有個藥山嗎？哈哈哈！”

“你……”

這是事實，程太白無話反駁，也沒時間反駁。

神劍刺出，又是一陣攪動，看著血靈完全消散之后，一屁股坐在地上，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氣，再也不想動一下。

血靈的話刺中他的要害，血穴被他以及雷霆之力毀掉的，只有三分之二，還有一部分，他已經無能無力了。

難道真像血靈所說，若干年以后，再出現一個邪靈嗎？

那人類怎么辦？世間生靈怎么辦？

赤虺說過，現在的大天地中，陰陽平衡，已是完美狀態，不會再有靈氣，也不會再有修士。

誰來抵御未來將要出現的邪靈？

就在他陷入絕望無法自拔時，手中神劍突然震動一下，一股微弱的神念傳入腦海：

“放心吧，還有我。”

程太白詫異的抬起神劍。他和書魔都知道神劍有靈，他也感受過，但那時候，還只是個生命體，沒有智慧產生。

“不用看了，我本來就具有生命，在你成靈的那一刻，我也產生了靈智，不過，還很低，比不上你們人類。”

“哦，嚇我一跳。”

“呵呵。”

劍靈被逗樂了：“我當年是被宇宙的力量、重生的力量、和精神力量，三種力量重合而誕生。我誕生的目的，就是為了消滅血穴。所以，在當年血魔死后，我沉伏下來等待時機。”

“現在，時機到了，我該實行我的使命了。”

“我該怎么做？”

“你現在什么都不用做，先回藥山吧。”

這也是程太白期盼的，身體一下子站起來，瞬間來了精神，朝著血穴洞口飛去。

“你省些力氣吧。抓緊我。”

感覺到神劍傳音，程太白的手握緊劍柄。神劍帶著他直接向上飛起，從血穴上空穿山而出。

看到久違的陽光，陳太白恍惚了。他本是抱著必死決心，義無反顧地沖進血穴，從來沒有想著會活著回來，雖然現在活著，也是重傷在身離死不遠，能看見陽光，還是件很愉悅的事。

但是，當他看向藥山方向時，整個人都傻住了。

以他現在修為，完全能夠看到那聳入云端，不知多少萬米的，巍峨雄壯大山，可現在，眼前空蕩無遮，一覽無余。

藥山沒了，藥山消失了。

來不及感受陽光，感受活著的喜悅，立即拼命的向著藥山方向飛去。

他不擔心藥山，那只是自己的安危，他擔心藥山上朋友、師長、兄弟。

數千里，幾個呼吸間就趕到原來藥山的上空，看到的是滿目瘡痍的大地，曾經方圓千里多的藥山，只剩下中間位置不過百里方圓大小，還有些靈氣散發，高度連原來云層下的，五分之一都不到，旁邊被劈開分出的，兩座矮些小山已經靈氣枯竭。

再看兩端，綿延五六百里，裸露著奇形怪狀的山石，散發著滔天魔氣，已經將周圍幾萬里矮山覆蓋，與更遠處的群山相連，卻與那邊的綠意蔥蔥截然不同，只有黑——山石的黑，魔氣的黑。

山石被藍色魔血浸染，已經失去了所有的靈氣。

更遠處，幾座比現在藥山剩下的山基，還要高些的山峰，也同樣被魔血浸染過。看軌跡，應該是藥山云上山巔部分，被從中間撞斷，一路拋灑巨石成山，翻滾出去，形成連綿起伏的山脈形狀。

這邊，一樣被炸裂出去的山體，有高有低，遍地狼藉。

“小子，你終于回來啦，還能看你一眼，很不錯！”

隨聲音望去，才看到藥山僅剩的部分上，一條真龍奄奄一息的伏在上面，渾身焦黑，與山體的黑連成一體，鱗片間有魔氣氤氳。

“你渡劫啦？”

“你渡劫啦？”

“哈哈哈……”

一龍一人都問出了相同的話，又相繼大笑起來。

“你身上有雷劫的味道。”

“你也有。沒想到你會渡劫成為真龍！”

“小子，先說說你吧，還能活著回來看一眼，不容易吧！”

程太白沒有問其他人的去向，這里連一具人類的尸體都看不到，不是被崩壞的山體埋入地下，就有可能連埋都不用埋，已經尸骨無存。

“我這不是挺好，還能活蹦亂跳的。”

“不用安慰我啦，書魔只是對付血靈一副肉身，還不是最強的，就已經大費周章，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爆它。”

程太白落在赤虺面前坐下，赤虺又把身體縮了縮。

“說說吧，讓我高興高興。”

看著赤虺的凄慘模樣，程太白一陣心酸，慢慢的講起進入血穴的經過。

“看來，你煉化藥山成靈后，對吾同劍和南明離火劍幫助都挺大。”

“可惜了吾同劍，難為了南明神劍，咳！”

“小子，世間事自有因果循環的，不要強求，也不要奢望。”

“真有循環嗎？那我……”

程太白沒有問出來，但是，赤虺知道他的意思。

“小子，即使你循環回來，你也不是你了，你見過世間有兩片相同的葉子嗎？你可能踏入同一條河流兩次嗎？”

葉子不同，可以理解，河流呢？

人不動，河不動，但是，氺是在流動的！

“算啦，不說了，太難懂。”

“小子，雖然我強行渡劫失敗，我還是你老祖，哈哈哈！”

赤虺放聲地笑，暢快的笑，仿佛天下我有。

程太白安靜的等待著，一直等到赤虺從暢快的笑，變成苦笑，然后變成無奈的笑，最后連笑的欲望都消失了。

“我們把六萬多魔族全滅了，可是，它們又來了上百艘戰艦，五萬多大軍。”

赤虺把頭搭在前爪上，傷心的說著。

“那時候，他們的靈力都消耗大半，有的都空了，書魔把你玉佩里的靈藥，連根都挖出來，分給他們，那又有什么用呢？太少了，咳！”

“他們都是好樣的！”

“后來我們才明白，它們是奔你來的，它們就想炸毀藥山。”

“它們從戰艦下來之后，就用戰艦去撞山，上百艘戰艦直接就用了一半，硬生生把云上的部分炸斷了。”

“書魔讓我告訴，他錯了，他沒想到魔族會這么瘋狂。”

程太白沒有吭聲，就是默默聽著。他知道，不用自己回答，書魔也沒錯。

“這批魔怪實在太強了，基本都是天階的。”

“它們不殺人，就是不停地炸山”

“開始書魔那老怪還能擋擋，大家還能沖沖，后來，血靈分身來了，老怪物累得半死，才把它肉身打碎，最后，還是月靈丫頭用‘正義之劍’才把分身滅了。”

“魔怪們打不動山體，就用戰艦炸，戰艦炸光了，就拿身體炸。”

“他們沒辦法，就去拉著魔怪自爆，地階爆完，天階爆，最后連月靈、小輝也都自爆了……”

赤虺微瞇龍目，好像在回放那一幕幕的慘烈。

“后來，老妖怪把最后一點力量都傳給我，逼著我渡劫，才把剩那些魔怪們劈死。”

赤虺，從始至終都沒有說他自己做過什么，看他這樣子，傻子都明白，奮死抵抗，垂死渡劫，明知必死，也義無反顧。

“小子，別怨他們，他們都盡力了。”

程太白默不作聲，忍不住的淚水從眸中涌出，一滴、一串，連成雨，打濕衣襟。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談，只是未到傷心處！

…………

一龍，半瞇龍眼；一人，垂淚無言！

許久。

“藥山雖毀，還有許多靈氣，你怎么不恢復一下？”

程太白有些抱怨的問了一句。

“我體內的魔氣已經無法驅除，在加上雷劫傷害，只是多活一刻罷了，何必浪費靈氣。”

“你把這些靈氣收了，或許可以飛升異空間。”

“你也可以啊？”

赤虺沒有回答，露出一個苦笑的笑容。

龍的苦笑，很傷感，也很恐怖。

“收了吧，不用管我，我已經魔氣進入內臟，沒救了。”

“我不能走！”

程太白說的很堅決，讓赤虺一愣，忍不住轉頭看過來。

“你跟我說過，這個世界已經到了最完美的程度。我如果飛升離去，這些禍根怎么辦？”

程太白四處看看，“不光這些，還有……”

話說一半，突然以手抵地，這樣收取靈氣更快。

隨后，南明離火劍從體內飛舞而出，程太白手指一個方向，“去！”

一道藍光，眨眼間消失在視線之內。

赤虺瞥了眼那個方向，“昆侖？”

“對。你告訴我，只要有能力，什么都能做到。我要摧毀那里，斷絕鬼路。”

赤虺繼續搭頭、瞇眼，仿佛隨時都能睡去。

大地深處傳來一陣輕微晃動，沒多久，藍光飛回，沒入程太白體內。

“神劍真漂亮！”

赤虺由衷的贊了一句。

程太白又是雙手抵地，片刻后，低低說了句：“別了，再會！”

藍光又一次飛出，只是兩三個呼吸間，不遠處，蜀山深處傳來“轟隆隆、轟隆隆……”，連續不斷的劇烈震動，好似天塌地陷，世界末日降臨一樣。

赤虺不知發生什么，抬起頭，龍目暴睜，詫異的看著。

“轟隆”

一聲沉悶的巨響震動了整個天下，包括京城，包括極北，都感覺到大地的震動。

程太白好似知道會發生什么，靜靜的看著遠處山崩地裂，塵煙騰空，似灰龍沖天而起，無邊無際。

“怎么了？”

赤虺焦急的問道。

“神劍去了。”

“去了？”

“他在血穴內自爆，徹底摧毀了血穴。”

程太白無力的、傷感的解釋一句，然后就沉默了。

赤虺也沉默了。

看著那升騰的塵煙慢慢消散，露出群山的模樣。

群山已經沒有了模樣，以峨眉山區為邊界向東、東南、東北的所有大山全部消失，留下一個幾十萬里方圓的巨坑。巨坑中，血穴崩露出的血紅色，與落下群山的土地混合一起，變成了紫色的大地。

血穴中，被血靈吸收沒有用掉的剩余靈氣，慢慢的滲透出來，改變的這巨坑中的山川環境，讓這崩塌、廢棄的巨坑，逐漸的變成了秀美、富饒的盆地。

“咳！剩下的靈氣都快讓你禍禍光了。”

“還有點夠這里用的了，呵呵。”

“你真這么決定了？”

“嗯，就剩這里的魔氣了，我不能留下一點禍根。”

“好，我陪你。”

沒有廢話，一直伏著的真龍身體，慢慢浮起，向這瘡痍的藥山外飛去。

越飛，體型越大，逐漸恢復到三千六百米的真身。

赤虺不想自己被魔氣侵蝕的身體，為程太白煉化魔氣增加負擔；更不想自己龐大的身體毀壞這片大地。

他無限的將身體拉長、變細，最后還是無能為力的從空中摔下，在群山中砸出一條數百里的裂縫，

赤虺躺在自己砸出的縫隙中，用最后的靈氣，將自己的身體和魔氣煉化成涓涓溪水，順著縫隙蜿蜒流淌，漸漸的形成一條通天大河。

后人為紀念虺蛇一族最后的成員，也是化蛟后唯一進化成真龍的赤虺，便將此河命名“赤虺河”，不知多少年以后，逐漸被叫成白字“赤水河”。

“傻瓜，快跑！”

望著那遠去，又摔落的身影，程太白耳邊，好像又聽到赤虺的催促聲。

細細回憶著那一幕幕的過往，他的元神也慢慢的沉入藥山，那僅剩的山體里面，隨后，有白霧在山體里氤氳生成，逐漸向四周擴散，直到覆蓋所有被魔化的，方圓數萬里的黑色群山。

白霧越來越多，越來越濃。環繞在群山間，化作云海漂浮，經年不散。

那是程太白用藥山僅存的靈氣，再加上自己全部修為，煉化這一片被魔氣熏染的大地。

…………

百年后，被沉入那巨大盆地的樂天府中，還活著的程家人，經過長途跋涉，終于來到藥山外。

他們來祭拜那個傳說中的神仙遠祖，但他們看到的，只有經過百年煉化后，黑色漸消，變得烏蒙蒙一片的群山，山中漸有綠意萌生。

感覺到血脈氣息，僅剩的、微弱靈魂清醒了一點，看著跪在山外的一堆人，都是程家后代。

“程家人，記住祖訓：以正為本，以義為先，正義之心不能丟，正義之本不能忘！”

隆隆之音，飄蕩在云海中，如天雷，警示世人。

“謹遵老祖令喻！”

程家后人跪伏在地，不敢起身。

“我即將消散，你們好自為之吧！”

“浩然天地，正氣長存！”

語落，聲息，天地寧靜，只有微風輕輕吹過。

…………

程家后人從此便定居在這里，與陸續歸來的藥農組成部落，世世代代生活在群山中。

經過云海無數年煉化，這里的群山恢復了活力，重新變得生機盎然，綠意蔥蔥。

但程家后人始終記得，他們剛看到時，那灰黑的群山，烏蒙蒙的樣子，便稱其為“烏蒙山”。

烏蒙山的傳說，從此流傳下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