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鈴聲響起，我飛快地收拾書包，想趕在墨黎注意到我之前離開教室。昨天的便當事件后，我今早特意提前到校，把媽媽重新準備的便當悄悄放進了教室后面的公用冰箱。

“晴嵐，等等我！“林小雨從后面追上來，“你今天怎么跑這么快？“

我放慢腳步，勉強笑了笑：“沒什么，就是想早點回去幫爸媽準備晚餐的食材。“

這不算完全的謊言。自從升入高中后，我確實每天放學都會去家里的“晴空拉面館“幫忙。只是今天，我更想避開某個人。

“聽說墨黎昨天又在籃球社打人了，“林小雨壓低聲音，“因為有人說他投籃姿勢不對。“

我的心沉了一下。看來他對我的欺凌只是日常行為，并非特別針對。不知為何，這個認知讓我更加不安。

“我去下圖書館再回去，“在教學樓分岔口，我對林小雨說，“有些數學題想再研究一下。“

圖書館位于校園西側，這個時間幾乎沒什么人。我找了個最角落的位置坐下，從書包里掏出數學筆記。昨天被墨黎踩碎的不僅是媽媽的飯團，還有我花了兩周整理的數學公式本。我得趁記憶還新鮮時重新整理一份。

正當我專心抄寫時，一股冷冽的香水味飄來。我渾身一僵，不用抬頭也知道是誰站在我桌前。

“躲在這里？“墨黎的聲音帶著嘲諷。他修長的手指隨意翻動我攤在桌上的筆記本，“這么用功？窮人家的孩子果然只能靠拼命學習往上爬啊。“

我握緊筆，強迫自己繼續寫字，不理會他的挑釁。

突然，他一把抽走我的筆記本，嘩啦幾下撕成了兩半。

“不要！“我驚呼出聲，引來圖書管理員的視線。

墨黎冷笑一聲，將撕壞的筆記本扔回桌上：“這么緊張？不過是一堆廢紙。“

那不是廢紙。那里面有媽媽幫我批注的重點，有爸爸寫的小紙條“嵐嵐加油“。我的眼眶發熱，但倔強地不讓眼淚掉下來。

墨黎似乎對我的反應很不滿，他俯下身，聲音壓得極低：“明天我會帶和牛便當來，你要不要看看真正的好食物長什么樣？“

他說完便轉身離開，留下我面對撕碎的筆記。我顫抖著手，試圖把碎片拼回去。這時，一個黑色的小本子從墨黎剛才站的位置掉落下來。他一定是從口袋里掏東西時不小心帶出來的。

我猶豫了一下，撿起本子。封面上沒有任何標記，但質地極好，是那種我在書店櫥窗里見過但買不起的高級皮革筆記本。我該追上去還給他嗎？想到他剛才的行為，我的手微微發抖。

好奇心最終戰勝了理智。我輕輕翻開第一頁，上面用凌厲的字跡寫著一段話：

“我戴著荊棘編織的王冠，

坐在無人朝拜的殿堂，

我的子民畏懼我，

卻不知我只是個穿著華服的囚徒。“

我眨了眨眼，不敢相信這是墨黎寫的。翻到下一頁，又是一首詩：

“香檳塔映不出我的倒影，

金絲籠關不住我的嘶吼，

他們用金錢堆砌我的墳墓，

卻問我為何不會微笑。“

一頁頁翻過去，全是這樣的詩句，陰郁、孤獨，卻透著驚人的才華。最新的一頁寫著今天的日期，似乎是早上寫的：

“今天又毀掉了一個人的午餐，

她的眼神讓我想起，

那年我八歲，

等了一整夜的生日蛋糕，

最后只等來管家的道歉，

和一張冰冷的信用卡。“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捂住嘴。這是...寫我的？那個冷酷無情的墨黎，內心竟然如此敏感細膩？

“找到有趣的東西了？“

冰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我嚇得差點把本子掉在地上。墨黎站在我面前，臉色陰沉得可怕。

“我...我只是想還給你...“我結結巴巴地說，遞出筆記本。

他一把奪過本子，力道大得讓我手腕生疼。他的眼睛黑得深不見底，里面翻涌著我讀不懂的情緒。

“你看了多少？“他一字一頓地問。

“就...就幾頁...“我縮了縮身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墨黎的表情變得扭曲，像是憤怒，又像是痛苦。他猛地轉身離開，撞倒了一把椅子也沒回頭。

我長出一口氣，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今天的墨黎比往常更加可怕，那種暴怒下的脆弱讓我困惑不已。

剛走出圖書館，我就聽到噴泉廣場那邊傳來喧嘩聲。出于好奇，我走了過去，然后僵在了原地。

墨黎站在噴泉池邊，手里拿著我的書包——我明明把它放在教室里的！他冷笑著看向我，然后一揚手，把我的書包扔進了噴水池中央。

“聽說窮人家的小孩都有偷竊癖，“他的聲音清晰地傳遍整個廣場，“晴嵐，你偷看別人的私人物品，是不是因為家里太窮買不起自己的筆記本？“

周圍的同學發出驚呼和竊笑。我的臉燒得通紅，但顧不上反駁，因為書包里有媽媽今早剛給我的生活費，還有我從圖書館借的兩本書！

我毫不猶豫地沖向噴泉，在眾人的驚呼聲中跳了進去。池水不深，只到我的膝蓋，但底部很滑。我踉蹌著抓住漂浮的書包，里面的書本已經濕透了。我手忙腳亂地掏出錢包和圖書館的書，幸好錢包是塑料的，書也只是邊緣濕了一點。

當我渾身濕透地爬出噴泉時，周圍已經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同學。墨黎站在最前面，臉上的表情很奇怪——不是嘲諷，不是憤怒，而是一種我讀不懂的震驚。

“你...“他的聲音有些異樣，“就為了幾本破書？“

我緊緊抱住搶救回來的書本，水珠從我的發梢滴落：“這些是圖書館的，弄丟了我賠不起。“更重要的是，里面有媽媽今早塞給我的紙條，寫著“嵐嵐，媽媽為你驕傲“。

墨黎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轉身離開，圍觀的人群為他讓出一條路。

“天啊，晴嵐，你沒事吧？“林小雨不知從哪里冒出來，脫下外套披在我肩上，“墨黎瘋了嗎？為什么要這樣對你？“

我搖搖頭，說不出話來。在剛才那一刻，我似乎看到了墨黎眼中閃過一絲類似愧疚的情緒，但也許只是我的錯覺。

回到拉面館時，天已經黑了。我特意繞到后門，不想讓爸媽看到我濕漉漉的樣子。但媽媽敏銳的耳朵還是聽到了動靜。

“嵐嵐？是你嗎？怎么這么晚...天啊！“媽媽沖過來，看到我的樣子嚇了一跳，“怎么回事？掉河里了？“

“體育課...不小心掉進水坑了。“我扯了個謊，不敢看媽媽的眼睛。

媽媽嘆了口氣，摸了摸我冰涼的臉：“快去洗個熱水澡，我給你煮碗熱湯。這么冷的天，感冒了怎么辦？“

浴室里，熱水沖刷著我的身體，卻沖不走我腦海中的畫面——墨黎的詩句，墨黎的暴怒，墨黎看我跳進噴泉時那個復雜的眼神。

那個黑色筆記本里的詩，字字句句都在訴說孤獨。一個被金錢包圍卻渴望溫暖的人，與我認識的墨黎判若兩人。

洗完澡出來，爸爸已經關店了。小小的餐桌上擺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豚骨拉面，上面鋪著滿滿的叉燒肉和溏心蛋——平時這些好料都是留給客人的。

“快吃吧，“媽媽溫柔地說，“今天生意不錯，你爸爸特意留了最好的肉給你。“

我鼻子一酸，低頭猛吃面，不讓父母看到我的表情。這個狹小的家，雖然簡陋，卻充滿了墨黎詩中渴望的那種溫暖。

與此同時，在城市另一端的高級公寓里，墨黎站在落地窗前，手里捏著那個黑色筆記本。窗外燈火輝煌，映照著他陰晴不定的臉。

智能家居系統輕聲提醒：“墨黎少爺，您訂的晚餐已經送到。“

“放著。“他頭也不回地說。

系統繼續道：“您父親來電，詢問您今天在學校是否...“

“我說放著！“墨黎突然暴怒，將筆記本狠狠砸向墻壁，又急忙撿起來，小心翼翼地撫平皺褶。

他翻開最新的一頁，盯著自己早上寫的那首詩看了很久，然后拿起筆，緩緩寫下新的句子：

“她跳進水里救幾本破書，

像拯救什么珍寶，

而我站在岸邊，

第一次感到自己如此骯臟。“

寫完后，他合上本子，將它鎖進了抽屜最深處。桌上的高級料理已經冷了，但他看都沒看一眼，徑直走向酒柜，給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這是他父親收藏的，價值相當于普通人幾個月的工資。

他一口飲盡，酒精灼燒著喉嚨，卻燒不掉腦海中那個畫面：晴嵐渾身濕透，卻緊緊抱著那些書本，眼神倔強得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