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宿四的巨眼在星艦舷窗外膨脹,那由無數文明墓碑堆砌的黑暗瞳孔,每一次脈動都掀起撕裂時空的引力潮汐。應龍星艦的青銅艦體在狂瀾中劇烈震顫,發出金屬扭曲的呻吟。
林墨(火星組)的意識在艦橋核心燃燒,冰冷的神經鏈接數據流如同銀河瀑布般沖刷著他的感知。他“看”到星艦護盾的讀數正以指數級崩潰,前方通往熵魔核心的路徑上,空間本身已被熵魔的力量揉碎、重組,布滿了粘稠的、如同宇宙傷疤般的時空亂流和引力漩渦陷阱。常規曲率航行?在這片被徹底污染的宙域,無異于自投羅網。
“維度屏障…鎖定!”林墨的意念在艦內量子網絡中炸響,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火星應龍基地深處,一組刻滿星宿圖的青銅陣列驟然點亮,磅礴的能量順著無形的量子通道,瞬間注入遠在參宿四戰場的星艦核心。
艦橋中央,強光迸發!
那并非物理的光源,而是純粹的能量凝聚。光芒散去,一道虛影懸浮于虛空。她身披流云般的素紗,赤足凌空,姿容絕代,周身籠罩著水波般柔和的清輝。正是曹植筆下“翩若驚鴻,婉若游龍”的洛水之神——宓妃。
她并非實體,而是《洛神賦圖》在量子場中解構、提純后,凝聚出的文化精魄投影,一種跨越時空的信息奇點。她手中托著的,不再是畫卷中的明珠,而是一個緩緩旋轉、內部結構無限嵌套、閃爍著幽藍光芒的幾何體——超立方體,一個低維存在無法理解的高維模型。
熵魔的咆哮仿佛近在咫尺。一道由純粹毀滅意志凝聚的暗紅色能量洪流,如同宇宙巨獸的吐息,撕裂虛空,直撲應龍星艦!護盾發出瀕死的尖嘯,艦體裝甲在無形的壓力下開始熔融、變形。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宓妃動了。
她那雙倒映著星河的眼眸,平靜地望向那毀滅的洪流,無悲無喜。她托舉超立方體的纖纖素手,優雅地向兩側展開。隨著她的動作,纏繞在臂彎間那條如夢似幻、流淌著星輝的素白披帛,驟然活了!
它不再是一段柔軟的織物,而是如同擁有了自己的生命意志。披帛的一端依舊纏繞在宓妃臂上,另一端則開始以超越想象的速度向外延伸、展開。它不是簡單的物理延伸,而是在展開的過程中,其本質發生了根本性的躍遷!
無數細密到極致的、閃爍著銀白色輝光的幾何紋路在披帛表面浮現、流轉、重組。這些紋路蘊含著宇宙最底層的拓撲密碼。披帛的維度屬性被強行改寫、提升!它不再局限于三維空間的束縛,其結構在數學層面被解構、重組、升維。在一種超越人類物理定律的意志驅動下,它向著更高、更復雜的維度展開,其本質正飛速趨近于弦理論中描述的高維存在基礎——一片承載宇宙膜(Brane)!
僅僅一瞬,那原本輕柔的披帛,已化作一片橫亙在星艦與熵魔毀滅洪流之間的、無邊無際的“幕布”。這片“幕布”并非實體,它是空間本身的某種高維延展,是披帛升維后形成的、具有特定拓撲結構的膜宇宙(Brane)!
它的表面不再是光滑的,而是呈現出一種無法用三維視角完全描繪的、不斷變幻的復雜幾何結構,如同分形圖案無限迭代的冰山一角,又像是無數個蜷縮的卡-丘空間在膜表面留下的投影。膜的表面流淌著水銀般的光澤,空間在它附近呈現出奇異的彎曲和折射。
熵魔那足以撕裂恒星的毀滅洪流,狠狠撞在這片突兀出現的、流淌著銀光的膜宇宙之上!
沒有預想中的驚天爆炸。
如同熾熱的鐵水撞上絕對零度的玄冰,又像是洶涌的海浪拍擊在無形的嘆息之壁上。暗紅色的能量洪流接觸到膜宇宙表面的瞬間,發生了詭異至極的現象:毀滅的能量被強行分解、稀釋、轉化!洪流被膜宇宙那獨特的拓撲結構“捕獲”、“攤平”。
它不再是狂暴的沖擊波,而是被強行“熨貼”在膜宇宙那復雜的高維表面上,沿著那些不斷變幻的幾何紋路流淌、擴散,如同顏料滴落在宣紙上暈染開來。毀滅的威能被膜宇宙本身的維度特性所中和、吸收,化作膜表面一片片短暫亮起的、不祥的暗紅色漣漪,隨即又被流淌的銀光覆蓋、湮滅。
“就是現在!坐標鎖定,維度引擎,最大功率!”林墨的意念如同出鞘的利劍,斬斷一切猶豫。
應龍星艦尾部,那對由古老火星龍骸鍛造、覆蓋著青銅紋路的石墨烯龍翼,猛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幽藍光輝!引擎核心發出超越物理極限的尖嘯,將來自火星基地的全部能量、連同林墨火星組意識凝聚的磅礴意志,毫無保留地注入。
嗡——!
一聲低沉到足以撼動靈魂的共振,從星艦的每一個青銅鉚釘、每一道銘刻的紋路中發出。艦體上那些源自上古的饕餮紋、云雷紋、夔龍紋,此刻仿佛被賦予了生命,驟然亮起!青銅本身不再是金屬,而成為了一種與高維空間法則共鳴的奇異介質。古樸的紋路在幽藍光芒中扭曲、變形,其復雜的幾何結構竟與前方宓妃展開的膜宇宙表面那些流淌的拓撲紋路隱隱呼應、同步振蕩!艦體仿佛披上了一層由青銅法則與高維物理共同編織的輝光戰甲。
“超維躍遷,啟動!”
隨著林墨最后的指令,星艦前方的膜宇宙表面,對應著宓妃超立方體核心坐標的位置,空間結構發生了終極扭曲。那流淌著銀光的膜宇宙表面,驟然向內凹陷,形成一個深不見底、邊緣閃爍著無數重幾何光環的通道入口!通道內部并非漆黑,而是充滿了無法用色彩描述的、高速流動的光之湍流,那是被強行壓縮、折疊的更高維度空間的景象碎片!
應龍星艦,這艘融合了遠古龍魂與人類科技的造物,化作一道燃燒著幽藍意志與青銅輝光的利箭,義無反顧地射入了那高維通道!
進入的瞬間,林墨(火星組)的意識仿佛被投入了宇宙的攪拌機。
三維世界的所有感知——上下、左右、前后——瞬間崩潰、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法言喻的全方位“包裹”感。他不再是用眼睛“看”,而是用意識直接“感知”到維度本身的形態。無數層空間如同透明的洋蔥皮,層層疊疊地包裹、交錯、穿透。熟悉的星空消失了,視野(如果還能稱之為視野的話)被一片由純粹幾何結構與流動能量構成的、光怪陸離的混沌之海所充斥。
他看到扭曲成莫比烏斯環狀的星云,在更高的維度上首尾相連;他“感覺”到時間線如同發光的絲線,在身旁糾纏、分叉、又匯流;他“觸摸”到引力不再是單一的吸引,而是呈現出多極的、環狀的、甚至如同分形植物般枝杈蔓延的復雜結構。
無數個平行世界的剪影如同水中的倒影,在維度壁壘的薄膜上一閃而過。巨大的、由純粹數學公式構成的發光體,如同深海中的燈塔水母,在維度亂流中沉浮。這是十一維空間的狂想曲,是物理法則最根源、最瘋狂的舞池。
星艦本身也在劇變。覆蓋艦體的青銅紋路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燃燒著,發出高頻的嗡鳴。這些源自華夏先民智慧結晶的紋飾,此刻竟與周圍狂亂奔涌的多維物理法則產生了奇異的共鳴。
饕餮紋的猙獰曲線仿佛在捕捉維度褶皺的能量;云雷紋的渦旋結構如同微型的引力透鏡,引導著艦體周圍混亂的時空曲率;夔龍紋則如同活了過來,在青銅艦殼上游走,所過之處,那些試圖撕裂艦體的高維能量亂流被強行撫平、導引。艦體成為了一個移動的法則穩定錨,在混沌的維度之海中艱難地開辟出一條相對穩定的航路。
宓妃的虛影依舊懸浮在艦橋,如同指引航路的燈塔。她手中的超立方體高速旋轉,表面幽藍光芒閃爍的頻率與艦體青銅紋路的共鳴輝光完全同步。她朱唇輕啟,并非物理的聲音,而是一種直接作用于維度結構、蘊含著《洛神賦》神韻的“弦歌”在更高層面流淌:
“屏翳收風,川后靜波…馮夷鳴鼓,女媧清歌…”
古老的辭賦化為無形的弦波,在十一維空間中震蕩。每一次“吟唱”,都精準地撥動著維度海洋中那些最狂躁的“弦”。混亂的能量流被引導、梳理;危險的維度褶皺被歌聲撫平。
前方航路上無形的陷阱(拓撲缺陷、維度斷崖)在弦歌的共鳴下顯形、規避。歌聲所及之處,一條由相對穩定時空構成的、散發著淡淡青白色光芒的航道,在狂亂的維度之海中若隱若現地延伸向那深不可測的目標——卡-丘流形穩定點。
星艦在這歌聲的庇護下,在青銅法則的共鳴中,如同怒海中的一葉扁舟,卻又帶著無匹的決絕,向著熵魔本體所在的宇宙奇點,向著那最終決戰的舞臺,進行著這場超越凡俗想象、以維度本身為海洋的終極躍遷!舷窗外,只有無盡變幻的幾何光影和宓妃弦歌蕩起的時空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