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軌道,熒惑星門框架。
這里沒有空氣,沒有聲音,只有絕對的真空和永恒的黑暗。巨大的環形結構懸浮在冰冷的宇宙背景中,由無數塊閃爍著幽暗金屬光澤的、源自火星應龍骸骨重組而成的脊椎骨節段拼接而成。每一塊骨節內部,都涌動著肉眼無法看見的、被強行約束的高能粒子流,它們沿著環形通道瘋狂加速,發出只有引力波探測器才能捕捉到的、低沉而持續的空間嗡鳴。星門框架的核心區域,本該是能量交匯、穩定空間坐標的奇點,此刻卻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混亂。
林墨懸浮在星門框架內部的觀測平臺上,基因鎖二階賦予的復眼結構穿透物理的幽暗,清晰地“看”到了那核心處的恐怖景象。
那里沒有實體,只有兩股龐大到難以想象的能量在瘋狂對抗、撕扯!
一股是熾烈狂暴、如同燃燒恒星核心的純白能量洪流(陽魚所化的暴漲暗能量),它無序地膨脹、沖擊,試圖將星門框架本身撐爆、撕裂!另一股則是幽邃冰冷、散發著絕對零度寒意的深藍能量結晶(陰魚凝結的玻色子冰晶),它如同宇宙冰河,所過之處,連空間本身的“振動”都仿佛要被凍結、停滯!
本該完美平衡、相互轉化的太極陰陽能量場,此刻徹底分裂、失控。陽魚暗能量如同脫韁的熔巖火獸,瘋狂沖擊著星門框架的內壁,每一次撞擊都讓巨大的骨節結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細微的裂紋在超導材料表面蔓延。而陰魚玻色子冰晶則如同蔓延的冰川,不斷侵蝕、凍結著星門內部精密的能量引導回路,讓粒子加速流變得遲滯、紊亂。兩者交界處,空間被反復地加熱、凍結、撕裂、彌合,形成一片不斷湮滅又重生的混沌地獄!整個星門框架,就像一個即將被內部壓力撐爆的熔爐,劇烈地震顫著,每一次震動都傳遞出毀滅的預兆。
“能量失衡度79%!核心混沌指數突破臨界值!”通訊頻道里傳來空間站監控人員絕望的聲音,“框架結構應力達到極限!粒子流軌道偏移超過安全閾值!這樣下去…星門會在啟動前就自毀!連帶火星軌道都會被炸出一個缺口!”
林墨的掌心,那動態的彭羅斯圖紋路正以前所未有的高速瘋狂流轉、扭曲,幽藍的光芒幾乎照亮了他小半個身體。圖紋忠實地映射著前方核心區域那無法用常規數學描述的、極度混亂的能量拓撲結構。他試圖用意識去引導腰間滾燙的青銅羅盤,但羅盤剛剛在壺口吸收了過多的奇異夸克團,此刻內部結構極不穩定,反饋回來的只有混亂的刺痛和灼燒感。強行介入,只會引發更可怕的爆炸。
就在這千鈞一發、所有人都束手無策的絕望時刻——
一道清冷、平靜,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穿透力的意念波動,如同冰泉流淌,直接在所有身處星門框架內的人員意識深處響起。
“我來。”
林墨猛地轉頭。
青鸞的身影無聲地出現在觀測平臺邊緣。這位來自九霄的使者,此刻的狀態比在母艦上更加糟糕。他的身體不再是實體,而是呈現出一種極端不穩定、不斷閃爍的半透明狀態。構成他形體的玻色-愛因斯坦凝聚態物質,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生著量子退相干——如同信號不良的全息投影,身體的邊緣不斷地分解成無數細小的、閃爍的光點,飄散在真空中,又在下一刻艱難地重組。每一次分解重組,他的形體就模糊一分,仿佛下一刻就會徹底消散在宇宙背景輻射中。他依賴的特定宇宙微波背景輻射頻率,似乎正被星門核心的混沌能量場嚴重干擾。
“青鸞!你的狀態…”林墨的意念傳遞過去,帶著焦急。
青鸞微微側過頭,那張非人但依舊能看出俊逸輪廓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種看透一切的平靜,或者說,一種終于走到終點的釋然。
“來不及了。”他的意念波動沒有絲毫起伏,“‘太虛守恒律’正在失效。熵增…無法逆轉。唯有…重構奇點。”
話音未落,青鸞的身體突然爆發出最后也是最璀璨的光芒!那不是攻擊性的能量爆發,而是一種…徹底的形態轉化!
構成他軀體的液態金屬——那些閃爍著銀白光澤、如同水銀般流動的物質——瞬間脫離了勉強維持的人形束縛!它們化作億萬道纖細、靈動、如同擁有生命的銀色溪流,無視了物理的阻隔,無視了狂暴的能量亂流,精準地、決絕地射向星門框架核心那最混亂、最危險的陰陽能量撕裂點!
“不!”林墨的意念發出無聲的吶喊,他伸出手,卻只抓到了一把飄散的、冰冷的量子輝光。
那些銀色的液態金屬溪流,如同最精密的納米手術刀,又如同最堅韌的縫合線,悍然刺入了陽魚暗能量與陰魚玻色子冰晶瘋狂對抗的混沌核心!
嗤——!
無聲的湮滅在真空中上演。液態金屬接觸狂暴暗能量的瞬間,就被蒸發、氣化!接觸絕對冰晶的瞬間,就被凍結、碎裂!毀滅的能量無時無刻不在摧毀著這些注入的銀色物質。
然而,青鸞的意識,或者說他最后殘存的量子信息,仿佛就蘊含在這每一滴液態金屬之中!它們前赴后繼,源源不絕!被摧毀,就立刻有新的液態金屬流補充上去!這些液態金屬并非單純的物質,它們在毀滅與新生的循環中,強行在混亂的核心地帶,構建起一個極其微小、卻無比堅韌的能量緩沖帶和…引導結構!
億萬次的湮滅與重組!每一次湮滅,都帶走一絲狂暴的能量;每一次重組,都強行修正一絲能量流的軌跡!那些銀色的液態金屬流,如同飛蛾撲火,用自己的徹底消亡為代價,在毀滅的漩渦中心,硬生生編織出一個復雜、精密、不斷自我調整的銀色網絡!
這網絡強行介入了陽魚與陰魚之間,并非阻擋,而是引導!它將狂暴無序的暗能量洪流,強行“梳理”成有序的螺旋;它將凍結萬物的玻色子冰晶的絕對寒意,轉化為穩定空間坐標的“錨點”!銀色網絡本身在飛速消耗、變薄,但它所過之處,那原本混沌一片、相互毀滅的能量場,開始出現一絲微弱的、卻至關重要的…秩序!
星門框架劇烈的震顫,奇跡般地開始減弱。核心區域那毀滅性的光芒和寒意,被一層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穩定的銀白色光暈所調和、覆蓋。
隨著最后一絲液態金屬注入、融入那個正在成型的銀色能量結構,青鸞殘存的、半透明的身體輪廓,如同風中殘燭,閃爍了一下,隨即徹底黯淡、消散。
但在他意識徹底歸于宇宙背景輻射的前一剎那,一道微弱卻清晰無比的意念碎片,如同最后的星光,直接烙印在林墨的意識深處,也傳遞給了空間站的所有監控系統:
“記住…‘太虛守恒律’…非鐵律…乃…遞歸之序…宇宙…自證之…循環…程序…”
聲音戛然而止。
青鸞的存在,徹底消失。
在星門框架的核心,那狂暴的陰陽能量亂流中心,一個由青鸞最后液態金屬與意志構筑而成的、完美無瑕的、緩緩旋轉的銀色太極圖,最終成型!
它只有數米直徑,在龐大的星門框架中顯得微不足道,卻散發著穩定、和諧、包容一切的奇異力場。陽魚的熾白與陰魚的深藍,被銀色的邊界清晰地分隔、調和,不再相互湮滅,而是沿著太極的曲線,開始了緩慢而穩定的能量流轉與轉化!混亂被秩序取代,毀滅被平衡掌控!
星門框架的劇烈震動徹底平息。粒子加速流重新回歸穩定軌道,發出低沉而和諧的嗡鳴。空間坐標的鎖定程序,在太極圖穩定的力場支撐下,終于得以繼續運行。
觀測平臺上,一片死寂。
只有星門核心那緩緩旋轉的銀色太極圖,無聲地訴說著一位異星使者,以自身存在為代價,完成了最后的熵減獻祭。他留下的,不僅僅是一個穩定的星門奇點,更是一個關于宇宙終極規則的、冰冷而悲愴的謎題——遞歸之序,自證循環。
林墨懸浮在真空中,復眼凝視著那枚新生的、代替了青鸞存在的太極圖,掌心的彭羅斯圖紋路緩緩旋轉,仿佛在嘗試解析那“遞歸程序”的冰冷含義。星門通往參宿四的通道,在犧牲的基石上,終于即將開啟。而代價,沉重得讓他幾乎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