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常曦回憶完上一世的這樁舊事,越想越來氣,怒吼著要下床。
之前她被迫在床上躺了好幾天,心中頗覺得其他人實在是小題大做,她都躺了三個月了,還沒休息夠嗎,怎么會下不得床。
眼下尤笑扶著容常曦到了明瑟殿,她兩股戰戰,腳底發麻,這才知道自己身子確實嬌弱,落水躺了三個月,人都廢了一半,只是來都來了,容常曦審視著殿內的鞭子,又舍不得走。
她在回憶著,哪根打人不顯傷,但特別痛來著?
一旁的容景興看著容常曦臉色蒼白地望著滿墻鞭子不斷發出詭異的笑容,頓時更加擔心了:“常曦,你能撐住嗎?要見容景謙,在哪兒不是見,何必非要來這里啊。”
容常曦哼哼三聲:“本宮死不了!明瑟殿的事情指不定就是他替我解決的,我可不得好好在明瑟殿里謝謝他!”
容景興和容景昊皆是一頭霧水,尤笑也不解地看向容常曦,容常曦沒耐性向他們解釋,只在心里盤算著,她是沒力氣揮鞭子了,那一會兒要讓誰下這個手?也不曉得容景謙會不會屈打成招。
不對,不能叫屈打成招,容常曦有種直覺,承光宮這一系列事件絕對和容景謙有關系,就容常凝那動輒驚慌失措的性子,都跑來跪著求自己不要追究她和尤敏了,定然沒那個魄力讓尤敏去死的。
巧合?她才不信!
容常曦在明瑟殿里等了半天也沒見容景謙來,正要發火,旁邊的容景興抱著肚子神色難看至極,靠著柱子,兩只腳扭來扭去的。
容常曦莫名其妙:“景興你干嘛呀?”
活像女人來癸水了一樣。
容景興臉憋的通紅,卻只是搖頭,旁邊容景昊說:“景興,你是不是又要出恭了?!”
容景興看一眼容常曦,對著容景昊吼道:“閉嘴,閉嘴!”
說完卻是真的再也忍不住,大步跑了出去。
“景昊,你別跟過去,過來。”
容常曦擺擺手,容景昊趕緊靠過來:“常曦,怎么了?”
“景興怎么了?出個恭,跟要上沙場似的。”
容景昊撓撓頭,說:“景興不讓我說。”
容常曦冷笑一聲:“正好容景謙沒來,這鞭子白選了,要不你來試試痛不痛?”
容景昊瞬間就叛變了:“景興這些日子好像染了風寒,有些拉肚子,他覺得丟人,所以不讓我告訴你。”
就這點破事,容常曦無語至極:“他本來就老拉肚……”
不對。
容景興常拉肚子,那是他十六歲時之事了,她還記得這種事,是因為那時候容常曦曉得容景興很快也要離宮建府,十分失落,父皇和容景興為了哄她,讓她名正言順地跑了好幾趟民間看宅子,還侃侃而談那興王府中哪里該有花,哪里該有山,哪里該有池子。
當時去的不止有她和容景興,還有華君遠,華君遠是容常曦硬要請來的,容景興問她為什么,容常曦便扯謊說華府那新落的小偏院自己上回去華府的時候見過,十分雅致,而那偏院正是華君遠主理的,故而可讓他為興王府出謀劃策。
容景興此事胸無點墨,但畢竟是個皇子,絕不希望自己的府邸金碧輝煌爛俗至極,華君遠此人君子翩然,氣質出塵,容景興也一直十分欣賞他,但兩人交情極淺,容景興也不好意思讓人來白做工,可要談錢也忒俗了,用權命令人,則更顯得低級,最后竟是容景謙帶著華君遠來的。
當時容景興十分驚愕,他只知道華君遠與容景謙關系很好,乃是互相欣賞高山流水的架勢,卻不明白容景謙怎么會曉得自己想請華君遠,還主動幫了這個忙。更不明白為何容常曦似乎早已曉得這件事,沒有一絲驚訝,看到容景謙,只黑著臉,卻沒有甩臉色,兩人竟是能和平相處的架勢。
這其中自有容景興不知道的關節。
彼時容常曦遠遠地走在三人后頭,兩邊的侍女為她舉著嵌著珠簾的屏障,她看一眼華君遠,心中有些歡喜,再看一眼旁邊寸步不離的容景謙,只想一腳將他踹進井里。
容常曦從來是個行動派,她這么想了,便也和容景興容景昊商量著要這樣做,興王府快修建好時,容景興便說要設個小宴感謝大家這些日子的忙碌,大家舉杯推盞,氣氛融洽,容常曦只管在一旁裝矜持,眼睛卻盯著容景謙的那杯茶。
茶里自然是下了藥的,倒不是什么惡毒的藥,乃是巴豆,容景謙喝了這一杯茶,只怕下午要守在茅廁邊上了,不料宴席過后,容景謙安然無恙,容景興卻跑了三趟廁所。
容常曦覺得他們的計劃敗露了,死死看著容景謙,可他只是垂眸吃菜,偶爾與華君遠碰杯,一派食不言的端正模樣。
這事兒還沒結束,容常曦本以為容景興是喝了加料的茶所以這樣,等藥性過去就好,不料那之后容景興足足拉了一個月的肚子。
人都拉虛脫了。
這事兒傳的很遠,后來興王府的修葺要定下來的時候,華君遠忽然提議,說是幾個常用的大屋旁的耳房都直接改成凈房比較好,他言辭懇切,容景興臉色難看卻也不知道說什么,只能干笑連連:“華公子真是心細!”
華君遠則道:“這是景謙給我提的醒,他畢竟是你皇弟,確實貼心。”
容景興:“……”
容景興認定事情容景謙做的,差點沒掀了允泰殿,但恰逢天氣熱,皇上帶著不少皇子公主去了一趟明光行宮,容景興因虛弱沒去,容景謙走后,容景興還是斷斷續續地拉肚子,太醫來診斷,也只是說他內調不妥,風寒未散,于是容景興終于只能悲哀地接受一個現實——不是容景謙在害他,是他真的很容易拉肚子!
容景興前前后后拉了快一年的肚子,直到徹底搬去興王府,這毛病才好了。
可現在是怎么回事?
難道因為自己死而復生,導致容景興拉肚子受罪的時間也提前了?
容常曦嘴角抽搐。
這都什么跟什么!
容常曦對著容景昊道:“什么時候開始的?”
容景昊“啊”了一聲,回憶片刻:“就是那個尤敏死的那天開始的,景興在上書房里跑了七八趟凈房呢。”
容常曦不說話了,正尋思著呢,外邊來了個小太監通報,神色古怪,尤笑走出去,片刻后回來,低聲道:“殿下,皇上請您過去一趟。”
“父皇?”容常曦大惑不解,“為何?”
“小安子去請七皇子的時候,正好碰上了于公公請七皇子去御書房。大約是殿下您請七皇子的事皇上曉得了,認為您已恢復了,所以……”
容常曦咬牙切齒,尤笑小心地道:“不如奴婢去回稟一下,就說您身子還未好透?”
容常曦道:“不行,我要去!”
好端端的,父皇召容景謙去,呂將軍也在,這事兒肯定不同尋常!
她怎能缺席!
于是,本就有點站不穩的容常曦堅持著上了歩輦,容景昊便也順勢離開了昭陽宮。
寒風呼嘯,猶如綿密的寒針刺在容常曦的臉上,腦袋也抽抽地疼,她感覺自己隨時要昏過去似的。
然而她不能輸!
容常曦一路掐著自己的大腿保持清醒,等到了御書房,容常曦一下歩輦腳都軟了,尤笑大驚失色,連忙扶著容常曦:“殿下!”
容常曦咳了幾聲,甩甩頭,道:“本宮沒事!走!”
一入書房,便見那討厭鬼坐在旁邊,而魁梧的呂將軍低著頭,十分親和地同他說著什么,容景謙并不畏懼,恭敬地回復著。
皇帝見容常曦臉色蒼白地走了進來,立刻站起來:“常曦你還真來了,快過來坐著。”
容常曦氣若游絲地道:“父皇,呂將軍。”
呂將軍與容景謙也起身行禮。
“微臣見過康顯公主。”
“二皇姐。”
容常曦看了一眼呂將軍,他與記憶中沒什么區別,快四十了看起來還是精神奕奕,皮膚黝黑肌肉結實,五官周正,有一雙銳利猶如鷹一般的眼睛。他曾是御前帶刀侍衛,后來主動請纓去邊塞,這些年打拼下來,成了常勝將軍,有這般魄力和能力的男人,看了讓人覺得有些害怕。
“呂將軍。”容常曦勉強點了點頭,“七皇弟。”
“聽你宮里的人說你恢復了許多,今天能下地后,第一件事就是喊著要見景謙?”皇弟微笑道,“常曦怎么這么黏景謙了?景謙你也是的,景興景昊天天往昭陽宮里跑,你怎么一次沒去過?”
容常曦:……
黏容景謙?
她想吐。
容景謙有些抱歉地道:“兒臣入上書房晚,學業遠比不上幾位皇兄,所以……對不住,二皇姐。”
“你來的晚,功課卻比那幾個家伙好多了。”皇帝搖頭,“你雖叫景謙,可千萬不要過謙了。常曦,你找景謙有何事?”
容常曦現在的注意力倒不在容常凝那事兒上了,她眨巴著眼睛看著呂將軍:“我剛進來的時候,看見呂將軍在同七皇弟說話呢,呂將軍與七皇弟認識的嗎?”
皇帝好笑道:“他們怎么會認識,不過確實有機緣,常曦好奇?可惜呂將軍已說過一遍了,你來晚嘍。”
皇帝故意逗容常曦,容常曦也配合地作出可憐兮兮的模樣,呂將軍見狀,也笑了笑,道:“回殿下,七皇子的生母靜貴人,乃是微臣昔日生死之交的親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