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的春天來得比往年早。

庭院里的玫瑰剛冒出嫩芽，伊格妮絲就已經(jīng)能精準(zhǔn)地控制火焰，讓它在指尖跳躍卻不傷到花瓣。

艾莉絲站在窗邊，看著女兒在花園里練習(xí)，火苗在她掌心忽大忽小，像一只聽話的寵物。

“進步很快?！币粋€聲音從身后傳來。

艾莉絲回頭，看到薇露恩站在客廳里，銀灰色的斗篷上沾著幾片花瓣，似乎剛從外面進來。

“微露恩大人?！卑蚪z微微行禮，“您來得正好，伊格妮絲最近對火焰的掌控穩(wěn)定多了?！?

薇露恩走到窗前，目光落在花園里的女孩身上。

二十歲的伊格妮絲比同齡人稍高一點，栗色的卷發(fā)在陽光下泛著金棕色的光澤，臉頰因為專注而微微泛紅。

“嗯，跟上次差點燒了廚房比是好多了?！鞭甭抖骱喍淘u價著。

艾莉絲笑了：“那次是因為她第一次嘗試用火焰煮湯?！?

薇露恩沒有再接話，只是從斗篷里取出一本薄冊子：“這是基礎(chǔ)火焰魔法的進階練習(xí)，讓她試試?！?

艾莉絲接過冊子，指尖輕輕撫過封面：“您每隔幾個月就來一次，卻從不和她說話。”

“沒必要。”薇露恩淡淡道，“我只是確保她不會失控?！?

艾莉絲看了她一眼，沒再多問。

花園里，伊格妮絲突然抬頭，似乎察覺到有人在看她。薇露恩立刻后退一步，身影消失在窗邊的陰影里。

“母親？”伊格妮絲跑過來，額頭還帶著薄汗，“剛才是不是有人來了？”

艾莉絲把冊子遞給她：“微露恩大人送你的。“

伊格妮絲眼睛一亮：“那她人呢？”

“走了?！?

“又走了啊……”伊格妮絲有些失落，但很快又翻起冊子，“這次的內(nèi)容比上次難多了！”

艾莉絲摸了摸她的頭發(fā)：“慢慢來?！?

伊格妮絲的二十歲洗禮宴定在春分日。

月歌家的仆人們從清晨就開始忙碌，庭院里擺滿了長桌，鋪著繡有家徽的白色桌布。新鮮的漿果和蜂蜜蛋糕堆成小山，孩子們在花架下追逐打鬧，笑聲和花香混在一起。

“再往左一點！”伊格妮絲指揮著仆人掛燈籠，“不對，太高了——對，就這樣！”

她今天穿了件淺金色的長裙，發(fā)間別著幾朵小薔薇，看起來比平時更加活潑。艾莉絲站在臺階上看著她，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夫人?！崩瞎芗易哌^來，壓低聲音，“黑棘家族的人到了。”

艾莉絲的笑容淡了幾分：“讓他們從側(cè)門進來，別驚動客人?！?

管家點頭離開，艾莉絲整理了一下裙擺，走向偏廳。三位身穿墨綠色長袍的人已經(jīng)等在那里，那是南境黑棘分支來的三位代表。

為首的是一位白發(fā)老者，灰綠色的眼睛像極了某個人。

“尤利西斯長老。”艾莉絲行禮，“感謝您遠道而來?！?

老者微微頷首：“月歌夫人，我們帶來了家族的祝福?！?

他從隨從手中接過一個精致的木盒，里面是一枚銀質(zhì)胸針，造型如同纏繞的荊棘。

“按照傳統(tǒng)，黑棘家的孩子二十歲時都會得到家族的信物?！?

艾莉絲接過盒子，指尖輕輕摩挲著邊緣：“伊格妮絲會很高興的。”

尤利西斯看著她：“她的父親……”

“在北方行商。”艾莉絲平靜地打斷他，“您知道的?！?

老者沉默片刻，最終只是點了點頭：“宴會要開始了，我們就不多留了?！?

艾莉絲送他們離開，回到庭院時，發(fā)現(xiàn)伊格妮絲正被一群孩子圍著表演火焰戲法。她指尖的火苗變成小鳥、花朵，最后甚至變成一條小龍，引得孩子們驚呼連連。

“母親！”伊格妮絲看到她，興奮地跑過來，“您看，我已經(jīng)能控制形態(tài)了！”

艾莉絲笑著替她擦掉鼻尖的汗珠：“很棒，但別太累了，待會兒還有客人要見。”

伊格妮絲點頭，突然注意到母親手中的盒子：“這是什么？”

“黑棘家送你的禮物。”

伊格妮絲打開盒子，銀質(zhì)胸針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她剛要拿起來，胸針突然變得滾燙，嚇得她差點松手。

“小心！”艾莉絲迅速接過盒子，“看來它不太適合你?！?

伊格妮絲皺眉：“為什么？”

“有些東西，不是表面看起來那么簡單?！卑蚪z合上盒子，輕聲說，“不過沒關(guān)系，你父親準(zhǔn)備了更好的禮物。”

伊格妮絲眼睛一亮：“他在哪？”

艾莉絲摸了摸她的頭發(fā)：“晚點你就知道了?！?

在遙遠的北境地區(qū)，萊恩站在荒原的懸崖邊，腳下是萬丈深淵。

夜風(fēng)掀起他的斗篷，露出腰間懸掛的銀質(zhì)小瓶——瓶子里，暗綠色的液體緩緩旋轉(zhuǎn)，偶爾閃過細(xì)碎的金光。

“還差最后一步?！彼匝宰哉Z，拔開瓶塞，將指尖劃破。鮮血滴入瓶中的瞬間，液體驟然沸騰，最終凝固成一條荊棘狀的細(xì)鏈，鏈墜是一顆剔透的翠綠色寶石。

他輕輕晃了晃瓶子，滿意地看到鏈子上的每一根“荊棘”都栩栩如生，仿佛隨時會活過來刺穿敵人的喉嚨。

“大人?！鄙砗髠鱽砩硢〉穆曇?，一個披著黑袍的瘦高男人單膝跪地，“協(xié)會召您回去，說是發(fā)現(xiàn)了天賦異常者。”

萊恩頭也不回：“推掉。”

“可這次是月蝕大人親自下的令——”

“我說，推掉?！比R恩的聲音很輕，卻讓黑袍人瞬間噤聲。

他收起銀瓶，轉(zhuǎn)身走向密林深處。月光照在他的背影上，斗篷下擺拖出長長的影子，像是一條蜿蜒的荊棘。

宴會持續(xù)到深夜。

當(dāng)最后一位客人離開，艾莉絲獨自站在門廊下，夜風(fēng)帶著花香拂過她的臉頰。她深吸一口氣，突然發(fā)現(xiàn)大門前的石階上放著一束黑玫瑰。

花朵新鮮得像是剛從枝頭剪下，露珠在月光下閃爍。艾莉絲蹲下身，在花束中發(fā)現(xiàn)了一條荊棘狀的項鏈。

花束下壓著一張卡片，上面只有簡單的幾個字：

“百日快樂，我的小火焰?！?

字跡鋒利，最后一筆拖得很長，像是寫字的人猶豫了很久才落筆。

落款是一個小小的“F”，被一朵金玫瑰覆蓋。

艾莉絲的指尖輕輕撫過那個字母，眼眶微微發(fā)熱。這是萊恩年輕時給她寫信的簽名方式，已經(jīng)很多年沒見過了。

艾莉絲把項鏈舉到眼前，鏈子上的每一根刺都精致得嚇人，卻奇跡般地不會扎手。翠綠的寶石在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像是夏日森林里的螢火。她突然笑了：“手藝倒沒退步。”

“母親？”

伊格妮絲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艾莉絲迅速抹了下眼角，轉(zhuǎn)身微笑：“怎么還沒睡？“

“我聽到聲音……”伊格妮絲的目光落在花束上，突然屏住呼吸，“這是……”

艾莉絲拿起項鏈，輕輕戴在女兒的脖子上：“你父親送的?！?

銀鏈上的翡翠晶體觸到皮膚的瞬間，伊格妮絲感到一陣溫暖，像是被人輕輕擁抱。

“想必他從你出生那天就開始準(zhǔn)備這個了。”艾莉絲輕聲說，“每一顆晶體肯定都是他親手煉制的?！?

伊格妮絲低頭看著胸前的吊墜，那是一個小小的玫瑰造型，花瓣層層疊疊，仿佛下一秒就會綻放。

“他為什么不來？”她的聲音有些哽咽。

艾莉絲將她摟入懷中：“因為他有必須做的事情。”

夜風(fēng)拂過庭院，玫瑰叢沙沙作響，像是在回應(yīng)她們的話語。遠處傳來夜鶯的啼叫，一聲，兩聲，然后歸于寂靜。

伊格妮絲握緊項鏈，突然沖向花園：“父親！”

她的呼喚在夜色中回蕩，卻沒有人應(yīng)答。只有風(fēng)中的花香，溫柔地包裹著她。

艾莉絲站在門廊下，看著女兒的背影，輕聲說：“他在聽?！?

黑棘城堡的露臺上，萊恩站在月光下，手中握著一枚銀幣。

那是當(dāng)年艾莉絲給他的定情信物，正面刻著月桂花，背面是交錯的黑棘。

“生日快樂，我的小火焰?！彼麑χ戏捷p聲說，聲音很快消散在風(fēng)雪中。

“大人。”侍衛(wèi)在身后低聲報告，“月蝕大人派人來催了。”

萊恩收回目光：“告訴他們，我馬上過去?！?

侍衛(wèi)猶豫了一下：“使者說……如果您再拖延，月蝕大人會親自來問。”

萊恩嘴角微微上揚：“那就讓她來。”

他最后看了一眼南方的夜空，轉(zhuǎn)身走入城堡的陰影中。黑袍拂過石階，像一片永不凋零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