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姐，我能進來么？”

盡管知道顧靜怡身上蓋著張毯子，但沈槐到門口時，還是禮貌的問了一句。

“進來吧。”大師姐聲音虛弱的道。

于是沈槐當即跨過門檻，迫不及待的進入了房間。

燭光下，大師姐躺在床上，臉色說不出的憔悴，嘴唇也干涸泛白，目光更是不如往日閃爍。

只是目光雖然黯淡，卻不呆滯萎靡，里面有濛濛淚雨，有代表著各種感情的神意流動，讓人知道她眼下枯木復萌，生機漸發，基本上已經脫離最危險的狀態。

“大師姐，你感覺怎么樣？”

沈槐走到床邊，眼含關切。

畢竟身體狀況究竟如何，光靠看還不行，還是得問問當事人。

顧靜怡嘴角牽起勉強笑意：“死不了……小師弟，多謝你了。”

她直直看著沈槐，像看一個陌生人。

畢竟，沈槐今日所做之事，完全出乎她意料。

說實話，顧靜怡以前并沒把這個小師弟放在心上。

武館每年都要進不少新人，并且大部分都會半途而廢，往往練不到一個月，便會退一部分錢走人，能撐到半年一年的，十個里面不過寥寥二三，而成功鍛體第一階段圓滿之后，能留下來繼續學習的，同樣不過十之一二，一年到頭，武館里來來去去，也留不下幾個老人。

所以對于第一階段的新人，不管是顧掌門也好，顧教頭也好，又或者其他師兄師姐也好，一般都不會傾注太多感情，就只是按部就班的教學而已。

顧靜怡自然也一樣。

何況沈槐比起其他新人，也并無什么特別之處，不管是從學習能力來說，還是從長相來說。

所以今天上午，在武館里猛然見到沈槐，她是非常驚訝的，甚至覺得不敢置信。

因為這從常理來說，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甚至后面不管是求沈槐救苑青璇，還是被沈槐一路背著帶到這里，她都覺得不真實，覺得一切很可能只是自己死前的幻覺。

只是為了女兒，就算這幻覺當中，有一絲可能性是真的，她也要堅持下去。

若非如此，眼下她還能不能醒來，或許都不一定。

而當她醒來，發現一切都是真實的時候，心里對沈槐的驚訝，自然無法用言語形容。對他的感激，同樣也是如此。

做了母親之后，女兒就是她的命，她自己的生死她不在乎，可卻不想女兒有任何意外。

除了身為母親的人，只怕沒有人能體會，她剛剛醒來時一睜眼，就看到女兒在激動的含著淚看著她時的那種心情。

若非身體不允許，她真想放聲大哭起來。

這個往常不怎么在意的小師弟，也自然被她深深放進心里。

“小槐哥哥，小璇也要謝你。”苑青璇見娘親醒來，心中一顆石頭徹底落地，憂心忡忡了一天的小臉上，也是終于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沈槐面對這娘倆兒的感激，卻有些愧疚，畢竟，他本不是為救人去的，他只是為了后續的鍛體功法……

“大師姐不用客氣，身為同門，這都是我應該做的。”沈槐故作平靜的說了一句。

而這時，許秀秀和林蔓菁也走進了房間。

林蔓菁看了眼沈槐，表情不自然的伸手捋了捋耳邊鬢發，然后直接走到床邊，察看顧靜怡情況。

“你是林妹子吧，聽小璇說，是你幫我治的傷，上的藥？”顧靜怡同樣感激的看著林蔓菁，“大恩大德，無以為報，日后我但在一日，必護你一日周全。”

“你是沈槐大師姐，又是他累死累活冒著危險救回來的，我這幾日受他庇護，自然要對你盡心盡力。你若想謝，謝他便好了。”林蔓菁也不居功，只把功勞推給沈槐。

顧靜怡聽了這話眼中神情閃爍，看看林蔓菁，又看看沈槐，心中驚異。

小師弟看著貌不驚人，卻不曾想暗地里有這般本事。

隨后她的目光又落在沈槐旁邊的許秀秀身上，同樣投以感激目光：“你就是青璇口中的秀秀姐姐吧，多謝你照顧我和青璇。”

許秀秀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也沒做什么，都是小槐和林姐姐在忙活，顧姐姐不用這么客氣。”

顧靜怡目光在三人身上流連，猜測沈槐和二女現在到底是什么關系。

不過她現在精神不濟，實在是也沒力氣思考那么多，何況，她對這種事情也實在是不感興趣，所以稍作思索，沒有頭緒，便又將目光轉到了苑青璇身上，目中盡是溫柔和寵溺。

眼下，女兒才是她的全部。

林蔓菁仔細察看了她的情況，又把了把脈，然后轉頭向沈槐道：“顧姐姐已經脫離了危險期，往后只要好好養傷，就不會再有什么大問題了。”

沈槐這才徹底松了口氣，問：“現在趁她醒來，要不要吃點東西補充一下體力？”

林蔓菁點頭：“理應如此，我和秀秀這就去熬粥。”

而且不止要熬粥，內服的藥也得熬出來。

之前不知道顧靜怡能不能撐過去，林蔓菁就沒忙活這方面的事情。

現在見她脫離危險，這事兒自然也要著手做上了。

待二女離去，沈槐搬把椅子坐到床邊，準備問顧靜怡一些事情。

顧靜怡看了眼苑青璇，道：“青璇，去幫兩位姐姐。”

苑青璇不舍，但還是點頭：“我這就去。”

說著下了床，朝沈槐可愛笑笑，也走出了房間。

房間里頓時只剩沈槐和顧靜怡兩人。

“小師弟有什么想問的，就趕緊問吧。”顧靜怡開門見山道。

沈槐也不虛偽，直接問出自己最關心的問題：“大師姐，我之前聽人說，咱們武館有氣功功法，只是不知因為什么問題，并不向弟子傳授，此事是真是假？”

顧靜怡這才知道，沈槐冒著危險跑去武館，是為了這個。

也是，眼下行尸滿城，外界更不知是什么情況，多一分實力，便多一分安全的保障，沒有武藝的，想學武，有武藝的，又想學習氣功，倒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

她嘆息一聲：“有是有，但也正如外界傳的那般，這功法在修煉的過程中，會產生一些嚴重的問題，所以不僅沒有傳授給武館的弟子，甚至是我們顧家自己人，這幾代也沒有修煉者。”

“是什么問題呢？”沈槐關心的問。

顧靜怡搖頭：“我不知道，爺爺對氣功功法諱莫如深，鮮少提及。”

“眼下城中爆發尸災，就算氣功再有問題，也得練了吧？顧掌門就沒有動過這樣的念頭？”沈槐覺得有些奇怪。

“怎么可能不動……所以爺爺死了。”顧靜怡面露悲傷。

沈槐大驚，原來顧掌門是這樣死的！

可到底是什么樣的氣功，竟能直接讓人在短時間內練死呢？

若是有這樣大的問題，這氣功當初又怎么會創造出來呢？

沈槐極其的不理解。

不過雖然不理解，他卻并不怎么擔憂。

他又不用一直修煉，只要學會了，修煉一遍，面板上有了功法名字，一個勁加點就行了，氣功就算有問題，應該也能免疫吧？

他看別人都是這樣的……

不過他也不敢確定，所以覺得還是問清楚一點比較好。

“顧掌門……去世的時候，具體情形，你可看到了？”

誰料顧靜怡再次搖頭：“尸體是父親和弟弟收斂的，他們不讓女眷看。所以，我沒有看到爺爺去世時的情形，也無法依此推斷，這氣功的問題到底出在何處。”

沈槐忍不住捏了捏眉心。

最后還是放棄糾結這個問題。

反正說不定這問題對他真的沒影響。

于是他接下來，問出了最重要的問題：“那功法可有文字記載，若是有，秘笈又在何處？”

顧靜怡慘然一笑，不答反問：“你覺得，霸刀武館的人找上門來，為的是什么？”

沈槐頓時如遭霹靂：“秘笈被他們搶走了？”

“我也不知道，我都不知道秘笈長什么樣，不過武館被翻成那樣，想來就算藏的再隱秘，也被他們翻出來了。”顧靜怡說著說著，表情變得肅殺，“我必報此仇！”

沈槐的心卻是涼了半截，從椅子上站起來在房間內踱步。

顧靜怡看著他，目光閃爍：“小師弟現在將鍛體法練到哪一步了？”

沈槐嘆了口氣：“已經第一階段圓滿。”

“二十天，鍛體第一階段圓滿，就算是我們顧家，也沒出過這等天才。照此推算，第二階段你只需四五十天，就可修煉圓滿，第三階段只需六七十天，就可功成。也就是說如果你有后續的鍛體之法，豈不是三四個月后，就差不多能鍛體徹底圓滿了？”顧靜怡一邊算，一邊暗暗咂舌。

沈槐問：“師姐有何計較？”

“師弟若是想修煉氣功，那等鍛體圓滿，直接去霸刀武館把秘笈搶回來不就好了？”顧靜怡目光炙熱的盯著他。

沈槐何嘗沒有這個想法：“可是霸刀武館的人有了氣功，我就算鍛體圓滿，肯定也斗不過他們啊。”

顧靜怡冷笑：“他們看了秘笈，會不會愿意練還不一定呢。

“愿意練，學不學得會還不一定呢。

“學得會，練不練得死還不一定呢。

“就算沒死，三四個月，又能練出什么來？”

沈槐仰頭看著房梁：“三四個月……時間不短了。”

顧靜怡搖頭：

“那是因為小師弟根本不了解氣功。

“我雖沒看過家中氣功秘笈，爺爺又對氣功諱莫如深，但這些年常與武人打交道，有關氣功的基礎知識卻也知道不少。

“要練氣功，第一步，就是得熟記人體全部穴道經絡！因為武脈，就是依穴道經絡而行。聽說那些大門派招收的弟子，都是從鍛體時便開始學習穴道經絡的知識了。就怕學習時間太短，練氣時行差步錯，導致什么意外后果。

“你覺得，霸刀武館的人光是記這些，要用上多長時間？”

沈槐立刻來了精神：“一個月？說不定都不夠。”

“沒錯，一個月都不一定夠，那么記完這些東西，還得花時間學習我家的氣功功法，還要記那些行氣路線，光這些前期的準備工作加起來，都得多長時間？至少得兩個月吧？”

沈槐點頭：“沒錯，甚至如果他們足夠謹慎，兩個月都不夠。這樣一來，留給他們修煉氣功的時間，也不過一兩個月而已。”

事實上根本沒這么多時間，因為依照他提升修為的速度，不到半個月，他便有信心鍛體圓滿。

就算再加上提升刀法的時間，一個月，也已經足矣。

一個月，估計霸刀武館那幫人連基礎知識還沒過關呢。

不過與此同時，他也暗暗琢磨，既然學習氣功這般麻煩，自己也得提前準備學習穴道經絡有關知識了。

正好林蔓菁懂這些，卻是可以找她教授自己這些東西。

顧靜怡那邊則是繼續道：“不止如此，學習氣功，還要找氣感。

“如果能很快找到氣感，他們確實有一兩個月的時間，若是氣感找的不快，他們的修煉時間……哼哼。

“所以事實上留給霸刀武館修煉氣功的時間，兩個月都不到！

“基本的鍛體法，第一階段圓滿，普通人都至少要一兩年，第二階段圓滿，都至少要三四年，氣功功法，進度定然更慢，我不相信短短一兩個月不到的時間，他們就能練出什么東西來。

“而且，想要練習氣功，須得鍛體徹底圓滿，我們開山武館鍛體法已經算是一流，這些年都沒教出幾個鍛體圓滿的弟子，他霸刀武館鍛體法連我們都不如，又能有幾個鍛體圓滿之人？

“昨夜我看得清楚，他們一共也就來了十幾人，雖然是突襲，但也被我們殺死了八九個，最后安全回去的，不過七八人，這七八人中，鍛體圓滿者，應該不過二三人，萬一再有練死的……哼哼。”

顧靜怡冷笑不語，但言下之意卻已經很是明了。

不過，緊接著她又收斂冷笑，臉上現出糾結之色，最后，還是嘆口氣，道：“只是，那氣功秘笈，也不一定就真的被霸刀武館翻走了，你有時間，可以去爺爺房間再翻找一番，若是能找到，也就不需要再去霸刀武館冒險了。”

沈槐聽著這話，卻是輕聲一笑：“師姐一人勢單力薄，想要報仇九死一生，我身為師弟，幫忙也是應該的，何須如此糾結？”

顧靜怡搖頭：“話非如此，我們武館，終究與江湖上的武林門派不同，本質不過是做生意而已，你們交錢，我們教授武藝，銀貨兩訖。至于報仇，實在不是你份內之事。”

沈槐沉吟一下，道：“我抽空再去武館看看，實在不行，也只能去霸刀武館一趟了。”

不過……他對于能在武館找到氣功秘笈這事兒，實在是不抱什么希望。

若真找不到，那也只能盡快鍛體圓滿，再提升一下刀法，然后前去霸刀武館搶了。

而若霸刀武館的情況真如大師姐所說，確實也不足為懼。

畢竟自己留給他們的時間太短了。

當然，如果實在不想冒險，他也可以想辦法拜到青河幫或者巨鱷幫門下，學習他們的氣功。

只是在自己實力沒強大到一定程度之前，他不準備加入任何組織。

特別是像這種黑幫性質的組織。

因為到時候他加入進去，能不能學到別人的氣功不一定，自己先被別人扒上一層皮反而很有可能，院里這幾個女人，大概率也保不住。

那些幫派之人是什么德行，他可是太清楚了。

往日太平時節，都敢仗著武力犯禁，欺男霸女，劫財劫色，無惡不作。

如今城中大亂，他們肯定更是變本加厲肆無忌憚。

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愿與這些人為伍。

心中既然有了計較，沈槐也不再過多的去想什么。

唯一的擔憂，只在自己的統子爹，能不能免疫顧家氣功的負面作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