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仔的手猛地用力，掐住了他的后頸，像鐵鉗一樣，讓他動彈不得。

“三哥就想看看，譚主任桌上……有沒有什么……嗯，有意思的紙片子？紅頭的？蓋著大印的那種？”

他陰惻惻地笑著，另一只手比劃了一個翻閱文件的動作。

“隨便拿幾張出來，今晚這事，就一筆勾銷。不然……”他手上的力道加重，湊得更近，呼出的氣息帶著煙臭味噴在譚小虎臉上，“你這腿，還想不想要了？嗯？你那個當官的親戚，能保你一輩子？能管你晚上走哪條巷子？”

赤裸裸的威脅，像冰冷的毒蛇，纏繞住譚小虎的咽喉。

他看著龍三那雙毫無感情的眼睛，又看看地上反射著幽光的碎玻璃渣，再想到剛才那啤酒瓶砸在腳邊的驚悚瞬間，巨大的恐懼徹底摧毀了他本就薄弱的意志。

什么親戚，什么前途，在眼前這冰冷的威脅和自身的安危面前，都變得輕飄飄的。他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答應！先過了眼前這關再說！

“我……我……”譚小虎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響，像破舊的風箱，“我……我試試……”

“不是試試。”

龍三終于開口，聲音冷得像冰，“是必須。天亮之前，東西要放到我說的地方。懂？”他不再看譚小虎，仿佛對方已經是一枚無足輕重的棋子。

“懂……懂了！”譚小虎癱軟下來，后背完全被冷汗浸透，臉色慘白如紙。

龍三不再多言，轉身帶著人跨上摩托。引擎轟鳴著撕裂夜色，幾輛摩托囂張地沖進黑暗的巷道深處，只留下刺鼻的尾氣和癱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譚小虎，以及一地的狼藉和無聲的恐懼。

第二天清晨，天光初亮，淡青色的晨靄尚未完全散去，空氣里帶著一絲涼意。

譚陽明習慣性地提前半小時到了辦公室。

大樓里還很安靜，只有清潔工阿姨拖地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里有節奏地回響。

他像往常一樣，掏出鑰匙，插入鎖孔。

鑰匙轉動時，傳來細微而熟悉的金屬摩擦聲，但就在“咔噠”一聲輕響，鎖舌彈開的瞬間，譚陽明握著門把的手，極其輕微地頓了一下。

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感，像一根極細的針，刺破了他清晨的平靜。

是錯覺嗎？他擰開門，走了進去。

辦公室里的陳設一如既往。

深色的辦公桌對著門，文件整齊地碼放在一角。書柜里的書籍排列有序。

墻上的掛鐘滴答走著。

一切似乎都和昨天離開時一模一樣。

可那種異樣感，卻頑固地盤踞在心頭，揮之不去。

他放下公文包，走到辦公桌后，沒有立刻坐下，目光銳利地掃視著桌面。

筆筒里的筆，位置似乎……有極其細微的偏移？他記得很清楚，昨天離開時，那支他常用的簽字筆，筆尖是朝著文件架的。而現在，筆尖朝向了窗外。

非常細微的角度差異，如果不是他對自己這塊方寸之地的熟悉到了苛刻的地步，幾乎無法察覺。

他的呼吸下意識地屏住了。

他拉開中間的大抽屜。

里面放著常用的筆記本，印章盒，幾份待處理的普通文件。看起來一切正常。

他的手指，卻不由自主地伸向了最下面那個幾乎不用的，塞著那袋花生的抽屜。

指尖觸碰到冰涼的金屬拉手，他猛地拉開。

抽屜里，空空如也。

那袋裝著炒花生的，皺巴巴的紅色塑料袋，不翼而飛。

譚陽明的瞳孔驟然收縮，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花生丟了？誰會偷一袋不值錢的花生？不！重點不是花生！這個抽屜……這個最不起眼的抽屜！

一個極其可怕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入腦海。

他猛地轉身，動作快得帶倒了椅子！

幾步沖到靠墻的文件柜前。

文件柜是帶鎖的！他迅速從鑰匙串里找出那把小小的銅鑰匙，手指因為一種巨大的不祥預感而微微顫抖。

鑰匙插入鎖孔，轉動。

“咔噠。”

柜門打開。

譚陽明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瞬間鎖定在文件柜靠里側的一個深藍色硬殼文件夾上。

那個文件夾的標簽上，清晰地印著幾個宋體黑字：清江橋項目。

而此刻，那個原本應該被其他文件擠在靠里位置，并不顯眼的文件夾，位置……空了！

譚陽明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血液仿佛在瞬間凍結。

他猛地伸手在文件柜里快速翻找，動作帶著一種失態的慌亂。

沒有！真的沒有了！那個裝著關于清江橋項目核心數據，規劃圖紙，招標底價等絕密文件的文件夾，消失了。

冷汗，瞬間浸透了他后背的襯衫。他踉蹌著退后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眼前一陣發黑，太陽穴突突地狂跳。

清江橋！那是市里下半年最大的基建工程，幾十億的盤子。

無數雙眼睛盯著！那份文件一旦泄露出去，后果……他不敢想。

不僅是他個人的前途盡毀，整個項目都可能陷入難以預料的混亂和巨大的利益漩渦。

誰干的？誰能無聲無息地進入他的辦公室，避開所有可能的視線，精準地找到這個最核心的機密文件？

他腦子里瞬間閃過無數個名字，無數張面孔，最后，卻定格在一張年輕，油滑，眼神飄忽的臉上——譚小虎！

昨天！只有他！表叔帶著他來辦手續，老趙帶他去后勤……譚小虎有充足的時間，有進入這棟大樓的理由！而且，只有他，知道自己辦公室的位置！只有他，知道自己是他的“親戚”！

一股巨大的，被愚弄和背叛的怒火，混合著滅頂般的恐懼，瞬間沖垮了譚陽明所有的理智！他猛地轉身，像一頭被激怒的困獸，沖回辦公桌前，一把抓起電話聽筒，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狠狠地戳下三個數字：110！

“喂！公安局嗎？！我要報案！重大失竊案！我是區政府辦公室譚陽明！我辦公室的機密文件被盜！對！立刻！馬上來人！”

他的聲音嘶啞，帶著一種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和狠厲，在空曠安靜的辦公室里顯得異常尖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