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劉福的話，程陽也不知對方想說什么。

但只要不是沖著子核來，那就沒什么大事。

但他端起茶杯，輕呷了一口，抬眼，迎上劉福那充滿探究的目光，語氣依舊平淡，聽不出絲毫波瀾：

“劉掌柜的消息，確實靈通。但丹藥之事，關乎診所根本，供應何人，對在下而言并無區別，都是為了賺靈石罷了。

但劉掌柜能說服其余商行不來找在下麻煩即可。

若是長期、大量采購，按市價，我們可以優先供應份額。至于血鷲幫的動向……”

他微微停頓，放下茶杯，發出清脆的輕響。

“那是血鷲幫的事，與我等開診所的，有何干系？劉掌柜若是好奇，何不親自去黑風澗看看熱鬧？在下這練氣五層的修為，去了，稍不注意，那就回不來了。”

劉福盯著程陽的臉，那樣子有些像不明白情況的意思，當即順著程陽的意思，笑了笑：

“程丹師說得是，那等險地，確實不是我等能輕易涉足的。不過嘛……”

他身體再次前傾，聲音里帶著一種分享秘密的誘惑。

“劉某此次來，除了丹藥，還有一事相告。那血鷲幫如此反常地集結人手去黑風澗，并非無的放矢！

我們的人冒著風險探得，黑風澗深處，近日地脈異動，靈氣紊亂，竟意外暴露了一處被掩埋的古修遺跡入口！”

他觀察著程陽的反應，繼續道：

“據說，那遺跡外圍禁制已殘破不堪，有陣法保護。里面似乎是一處廢棄的藥園！

雖然年代久遠，但靈氣淤積，很可能還存活著一些外界罕見的靈植！

甚至有傳言，里面發現了千年份‘血紋妖藤’的蹤跡！”

“血紋妖藤”四個字一出，劉福清晰地看到程陽端著茶杯的手指，幾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

雖然程陽的表情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但這細微的動作，足以讓劉福心中一定——

果然，只要是丹師，就沒人能對這等年份、這等藥效的頂級靈材無動于衷！

這正是他拋出的第二個，也是更重磅的餌！

程陽心中壓住了用手指繼續糊弄對方的念頭，適當的表現能讓對方“以為”。

至于這話，他是半點都不信的。

陣法都還沒破開，就能看到里面有何物？還一眼就看出千年？陣法透明的？

至于千年血紋妖藤！

那是煉制多種高階丹藥，尤其是淬煉體魄、抵御陰煞邪氣的絕佳主藥！

其價值，遠非普通靈藥可比。

若真能得到，無論是自用提升實力，還是作為研究蕈母與蝕靈孢子進化的資糧，確實不小。

但，有也輪不到自己。

退一步說，他也不需要。

且這東西也太巧了！

巧得離譜！

才剛剛拍賣結束，那邊就震動，遺跡出現？

早不來晚不來的。

且在地下的菌絲網，都不曾感受到地震。哪來的震動？

血鷲幫剛往那邊集結，金蟾閣就“恰好”知道了遺跡和千年靈藥的消息？

還“恰好”跑來告訴自己這個小小的、只有練氣五層的丹師？

劉福這老狐貍，其心可誅！

這消息，要么是金蟾閣放出的誘餌，想引自己或者其他人去趟雷、探路；要么就是遺跡本身是個巨大的陷阱。

血鷲幫和金蟾閣說不定已經達成了某種默契，等著收割后來的“尋寶者”。這就如同當初的黑熊小隊，專坑探路人。

再或者，這消息根本就是半真半假，甚至完全是假的，目的就是攪渾水，為了試探什么。

無論哪種可能，都意味著巨大的風險！

程陽心中冷笑，面上卻恰到好處地流露出一絲丹師聽到頂級靈材時應有的“驚訝”和“向往”。

隨即這絲情緒又被更濃重的“憂慮”和“自知之明”所覆蓋。

他放下茶杯，發出一聲輕嘆，苦笑著搖了搖頭：

“千年血紋妖藤？劉掌柜，這等傳說中的靈物，在下聽聽也就罷了。

就算真有，也絕非在下這點微末修為和身家所能覬覦的。血鷲幫精銳盡出，更有其余勢力虎視眈眈……

這等渾水，別說我這練氣五層，便是練氣大圓滿去了，怕也是九死一生。”

劉福被程陽這番“慫”得坦坦蕩蕩、有理有據的話噎了一下。

他預想過對方可能心動、可能貪婪、可能猶豫，卻唯獨沒料到對方直接認慫。

還把風險和自身實力剖析得如此清楚明白。

讓他準備好的后續說辭都堵在了喉嚨里。

“咳，程丹師誤會了。”

劉福干笑一聲，連忙解釋，“劉某豈會讓程丹師以身犯險？只是覺得丹師精通藥理，此等靈藥消息，或許對丹師的研究有所助益。再者，”

他話鋒一轉，露出商人本色，“若丹師對此類珍稀靈藥有需求，我金蟾閣渠道眾多，亦可代為留意收購。當然，價格嘛……”

“多謝劉掌柜好意。”程陽直接打斷了他關于價格的試探，語氣恢復了平淡的疏離。

“千年靈藥，可遇不可求，強求反是禍端。至于丹藥，若金蟾閣誠心要貨，可按方才所言，優先供應份額。其他，就不必再提了。”

他端起茶杯，這是無聲的送客信號。

這老東西，真當自己好糊弄。說了沒興趣，還嗶嗶個不停。

劉福臉上的笑容終于有些掛不住了。

他深深看了程陽一眼，似乎想從這張平靜得過分的臉上再找出點什么，但最終一無所獲。

他站起身，拱手道：“既如此，那安魂定魄丹之事，就按程丹師的意思辦。劉某告辭，期待與貴診所的長久合作。”

“韓朝，送劉掌柜。”程陽淡淡吩咐。

看著劉福帶著護衛離開診所，背影消失在坊市的人流中，程陽才緩緩放下早已涼透的茶杯。

他的眼神瞬間變得幽深如寒潭。

千年血紋妖藤……遺跡……血鷲幫集結……

這幾個關鍵詞在他腦海中盤旋，交織成一幅充滿誘惑與致命陷阱的圖景。

“茍”之一道，精髓在于“穩”與“藏”。

是謀定而后動，是借勢而為，是絕不將自己置于無法掌控的險地！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那是莽夫。

若是遺跡為真，他對遺跡的靈藥并非沒有想法，但絕不是現在，絕不是以這種被人當槍使的方式！

“靈印·森羅！”

程陽心念一動，診所內外，乃至更遠處街道上細微的靈印孢子，如同最隱秘的觸角，開始全力捕捉所有與“黑風澗”、“遺跡”、“血鷲幫”相關的信息碎片。

甚至更遠的地方，通過孢子的“中繼站”方式層層傳遞信息，也能覆蓋很遠的距離。當初對妖王墓的監控便是如此。

同時，一部分更細微的孢子，悄然附著在剛剛離開的金蟾閣的劉福身上。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更清晰的局面。

需要知道那遺跡入口的具體位置、禁制情況、各方勢力的真實動向……

需要知道血鷲幫到底在找什么？是否真與子核有關？

金蟾閣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在信息不足、實力未至、局勢不明的情況下，任何輕舉妄動都是取死之道。

程陽起身，走向后院。

菌傀厲無鷲和鬼鷲那邊，或許有答案。

此外，也要是盡快研究那枚被封印的邪異子核。

實力，永遠是在這危機四伏的修仙界追尋長生的最大本錢。

至于那黑風澗的遺跡？讓它先發酵吧。

等“獵人”們斗得筋疲力盡，或者等自己擁有了足以自保并火中取栗的力量時，再去“看看”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