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臺上,江盛靜靜地端著茶盞,殺意漸漸收斂。
沉默片刻后他站起身,提著戰戟離開。
他走后許久,夏灼才緩緩松了口氣,癱坐在椅子上,后背已經完全浸濕了。
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江盛離開的方向,仍舊心有余悸。
這個怪物,實力怎么提升的這么快?
那玄壇虎威的效果真有這么好?早知道就自己吃好了。
“嗡~嗡~”
口袋里傳出兩聲震動,她拿出手機,瞳孔驟然一縮。
迅速看過消息后,急忙回復:是,少爺!17明白!
......
鄉間小道里,江盛扛著大戟走在路上,天空不知何時變得烏蒙蒙,沒多久就下起了小雨。
雨水潤濕發梢,在暗紅的發絲里留下一粒粒小水珠。
不知過了多久,幾個孩童跑過,踩過路面上的水坑。
“江老師!”
其中一個孩童認出江盛來,前幾天的時候,村長大叔殺了一頭豬給學校送了半扇,說有個老師要來了,那照片上的人和這個人一樣。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爹領著他遠遠看過江老師一眼。
說江老師不是人,要躲得遠遠地,還說過幾天要給自己改名,不叫五洲了,要改成狗剩。
要不是娘攔著,今天就要去鎮上改名了,他可不想叫王狗剩。
只是......他歪著腦袋看著江盛。
江老師看上去好像傻乎乎的樣子,下雨了都不知道往家里跑。
江盛回過神來,有些恍惚的看著幾個孩童,笑著點了點頭。
忽的,他又抬頭看了看天,“要下雨了,快回去吧。”
等到幾個孩童跑跳著離開后,江盛正要轉身離開,才兀地發現已經到了老屋院子前。
“江哥哥,你回來了?”
小妹端著鍋從東屋里走出來,看到江盛后驚喜的笑了起來,而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笑容變得拘謹。
這時老爺子也走出來,端著一鍋蒸好的熏肉。
看到江盛的時候他愣了愣,張了張口變得猶豫起來,“江老師,餓了么?”
江盛搖搖頭,推門進去,“不餓,你們吃吧,我休息一會兒。”
回到屋里,他放下手里的戰戟,冷硬的金屬龍首倒映在他眼眸。
就這么坐著,屋外的雨過了中午忽然大了起來,時不時地打幾聲悶雷,空氣都變得焦躁。
臨近晚間,暴雨漸漸停歇,天色也暗沉下來。
“吱嘎~”
屋門打開一道縫,小妹的腦袋伸進來,“江哥哥。”
坐在矮凳上的江盛回過神來,看到是小妹,笑了笑,“怎么了?”
小妹回頭看了看,小心的推門走進來,來到江盛身邊坐下。
從口袋里拿出幾個糖塊,包裝很好看,顯然要比之前的方糖好上許多。
“江哥哥,你嘗嘗,這是桃子味的。”小妹剝開一個遞給江盛。
江盛笑著接過放進嘴里,濃郁的桃子味在口腔擴散。
上一次吃這個味道的糖塊,還是上輩子。
“過來干什么?”他摸了摸小妹的腦袋。
小妹聞言面色微變,目光變得有些躲閃,腦袋低下去。
“也不是什么大事啦......就是、就是江哥哥明天就回城里吧。”
她的腦袋埋進膝蓋里,淚水從眼眶里淌出來浸濕膝蓋。
只是太可惜了而已,她還沒去外面的世界看過,她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鎮上,還沒去過城里。
江盛看著她,正要說什么,屋門被推開。
老爺子走進來,端著一個木盤,放著三大海碗熏肉飯,香氣撲鼻。
“丫頭也在啊,正好一塊吃吧。”
剛說完,他又看向盤子里的三碗熏肉飯,暗道一聲大意了,該準備兩碗的。
走到近前放下碗,他笑著把筷子遞給江盛。
“明天就是祭祀了,恐怕就沒時間了,今天就當是給江老師提前過生日了。”
“粗茶淡飯,江老師別嫌棄就好。”
江盛笑笑,“怎么會?”
端起碗嘗了一口,煙熏的香氣很有特色,一旁的小妹也悄悄擦了擦眼淚,大口吃了起來。
“江老師。”
正吃著,老爺子忽然開口。
江盛看向他,面帶疑惑。
老爺子猶豫了幾秒,“江老師,要不,明天就回城里吧?”
江盛聞言臉上的表情漸漸消失,片刻后沉默的吃著熏肉飯。
整個飯桌上,都彌散著一股淡淡的低氣壓,氛圍變得壓抑。
“我吃好了,出去走走。”
江盛站起身,推門走出去,風雨又起,徹夜未歸。
......
次日清晨,老屋院子里,下過雨的地面還有些泥濘。
“嚓~嚓~”
江盛坐在一塊石頭上,撩起一些水灑在身前的磨刀石上,打磨著天龍破城戟的戟鋒。
一陣鑼鼓聲遠遠的傳來,他抬眸看向赤山的方向。
老屋的位置很高,一眼望過去,一條彎曲的山路通向山里,村里的祭祀隊伍排成長條。
時間到了晚上,天色完全暗了下來,一輪血月悄然升起,整個赤山都泛著淡淡的血色。
今天是十五,每個月的初一和十五都會有血月出現。
赤山深處,火光照亮一片叢林,血色和火光交織出滲人的夜色。
叢林的中央是一片空地,架起了木質的平臺,一旁矗立著一個旗幟,旗幟上是一顆猙獰的蟒首。
木臺上中間靠后的位置是祭祀臺,擺放著當日的那頭山君尸體,在它右側是一面巨大的皮鼓,有一丈高。
趙屠夫穿著一身祭祀服飾,背對著皮鼓緊閉雙眼。
在祭臺前,小妹換上了一身紅衣,跪坐垂首。
木質平臺的下方,數十個村民成排跪著,為首的正是老爺子。
周圍很安靜,就連蟲鳴都聽不見。
不知過了多久,血色的月光偏移,照亮了祭臺,趙屠夫陡然睜開雙眼。
抄起一旁的屠刀扎進了山君的脖頸。
“嗤~”
猛地拔出來,刀刃上沾染一些泛黑的血跡。
血液從山君脖頸滴落下來,他拿過祭臺上的海碗接取。
接滿后他恭敬地把海碗放在祭臺上,伸手在海碗中點了一下,轉身走到小妹身前輕輕扶起她的腦袋。
沾染著血液的三根手指抹過小妹的臉頰,留下三道泛黑的血痕,而后拿起祭臺上供奉的鐵質面具給她戴上。
這是一張獠牙猙獰的黑色惡鬼面具,一雙眸子透過面具張開。
小妹站起身,身形變得僵硬,如同提線木偶,跳起了不知名的祭舞。
“咚!”、“咚!”、“咚!”
沉悶的鼓聲響起,趙屠夫大力揮舞著鼓槌。
同一時間,木臺下的村民也散開,從口袋取出一個黑色石塊,圍著木臺放置一圈。
而后退開,繞著木臺跳了起來,口中念念有詞,用一種奇怪的音調在祭祀著。
‘赫赫靈岳,盤礴混元,吐納陰陽。鎮東維安地脈,承雨露潤八方。春發雷淵,秋凝霜露,巍巍乎其德,昭昭乎其明。’
‘虔虔下民,燔燎告天,瘞玉埋帛。擊靈鼉之鼓,奉瓊液之漿,靈兮來止,?此烝嘗。’
咚!咚!咚!
鼓聲不絕,黑色的石塊下生長出荊棘藤蔓,將黑色石塊纏繞成一個圓環,生長出血紅花朵。
黑鐵面具,荊棘花冠,鼉魚皮鼓,山君瓊漿。
四禮已齊,祭祀漸漸進入高潮。
忽的,祭祀的聲音陡然變大,回蕩在山間,配合著一群人的舞蹈竟有種莫名的詭異感。
隆~隆~隆~
赤山深處傳出隆隆聲響,一道龐然的身影顯露身軀,盤臥山頭,在血月的照耀下顯得越發陰森恐怖。
叢林中響起窸窣聲音,一道道有些虛幻的淡藍身形影影綽綽,從叢林中走出來。
有人認出來,面色激動,這些人影分明是十年前被山神吃掉的親人!
擂鼓的屠夫雙目赤紅,來了!終于來了!
他忍不住笑出聲來,又哭又笑。
婆娘!閨女!你們等著,很快!很快你們就能回來了!咱們一家人很快就能團聚了!
遠處的叢林里,夏灼看著那些呈現出半透明狀的人影瞳孔微縮。
遺影!
這些都是被山神吃掉的人的遺影,是山神占據了大山中的山神位格之后擁有的能力。
“嘶~”
巨蛇的低鳴在山林間回蕩,龐然的身影從山間游下。
地面微顫,所有的村民都來到木臺前跪下,老爺子在最前。
龐然的陰影擋住月光,將木臺遮蔽。
燈籠大小的紅色眸子掃視,一口將山君的尸體吞下,周圍的遺影登上木臺,朝著小妹靠攏。
小妹身軀顫栗,極致的恐懼籠罩心頭,看著圍過來的村民遺影如同在看惡鬼。
山神俯下腦袋,吐出腥臭的氣息。
惡心伴著恐懼上涌,小妹忍不住顫抖著身軀縮成團,“嘔~我不想死......嘔~~不想死......”
終于,她再也承受不住,猛地起身,一把抓住面具狠狠砸下,朝著山神瘋狂吼叫。
“嘶~”
山神毫無情緒波動,根本沒有理會小妹的嘶吼,緩緩張開口,腥臭的涎液滴落。
小妹抱住腦袋痛苦地拽著頭發,“啊——!我不想死!不想死!江哥哥——!”
唰!
滲人的猩紅夜色里,更加滲人的猩紅亮起。
一道烏光從遠處狂飆而至,攜帶著無可比擬的暴力,撕碎山林,如同暴雨一樣碾壓過來!
轟——!
黑色大戟貫穿夜色,狠狠砸在巨蛇頭顱上,直接將其釘在地上,連同木臺一起倒塌。
一道身影悄然站在了小妹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