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這些錢您老千萬幫我看好了，將來我要用這些錢干一件大事！”

午夜時分，陳禹將那箱金子、金碗、一把馬牌擼子，半箱子子彈，連同兩個金馬鐙，都用油紙包裹得嚴嚴實實，藏在父親墳前，砰砰砰磕了三個頭，這才調(diào)轉(zhuǎn)馬頭，直奔家的方向而去。

他回到院子后，遠遠望見韓家依舊亮著燈，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崔玉蘭迷迷糊糊睜開眼，看到丈夫正側(cè)躺在被窩里，手撐著腮幫子，呆呆的瞅著外邊的月亮發(fā)愣。

“咋還不睡？”

一雙欺霜賽雪的玉臂伸出來，摟住他的脖子，隨即身子就靠在他懷里，“有心事？”

“有！”

陳禹摟住媳婦的纖腰，在她鼻子上點了一下，一笑。

“哼，有心事也不跟我說！”

“我在想董大虎。”

“就是那個輸光了兩套大院子，三千坰地的人？”

“是啊，就是他。”

崔玉蘭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今天大夫人叫我去大院，幫她做針線活，我聽大夫人說，他們老韓家就是靠賭起家的，我聽得也不太明白，哥你跟我說說唄。”

“我也是聽爹活著的時候說的，他們老韓家早些年闖關(guān)東來到這，窮得叮當響……設局把人家楊老尕家的地都給贏過去了，楊老尕想不開，上吊自殺了……”

陳禹又想起早晨去接收董家大院時，明晃晃掛在房梁上的董家老太太，不由得感慨一聲，韓家兄弟做事太絕性了！

為了贏家產(chǎn)，逼死了楊老尕，逼死了董老太太……

還有慘死在馬蹄下的劉二愣子……

以及……

許多許多條人命，堆砌起了韓家的金山銀山！

“唉，他們家辦事……不好，我聽說二少爺也要成家了，要把其中一個院子給他……”

“嗯，這事我知道，二少爺娶的是老周家的七姑娘，叫什么周秀蓮……”

兒子大了，又贏了兩套大宅院，分家另過理所當然，只是以后這管家……

“不行！”

韓家正廳依舊亮著燈火，三個夫人、兩個子女，再加上韓氏兄弟和徐管家，一個個大眼瞪小眼。

二夫人柳眉倒立，杏眼圓睜，“老爺你見天的吵吵說我不給你生孩子，說我是撂荒的鹽堿地，你連我房間都不去一趟，連種子也不撒，我這塊鹽堿地咋長莊稼？”

二少爺捂著嘴偷笑，被母親瞪了一眼，這才咳嗽一聲，翻著眼珠子看天花板。

“那你說咋辦！”

“大姐和孩子們留在家，我和老三跟著你去新院子！”

韓景元把煙頭塞進煙灰缸里，沉悶瞅了二夫人一眼，這女人是真傻還是裝傻，不知道這個家里我最煩的就是她嗎？

還死皮賴臉往上湊！

有你吃有你喝，消停呆著得了！

“老爺，妾身以為你還是帶上二妹和三妹去吧，妾身領(lǐng)著倆孩子留在這院，我在這院住習慣了，也舍不得村子里的鄉(xiāng)親們……”

大夫人還是比較通情達理的，一番話說得韓景元連連點頭，把眼珠子一瞪，“老二你多跟你大姐學學，瞅瞅人家的肚量！”

“哼！”

二夫人把眼睛一挑，“我拿啥跟大姐比啊，人家都兒女雙全了，我有啥，連個蛋都下不出來的老閹雞，整天腆著臉吃你們家的用你們家的，我但凡有點血性啊，也拿根麻繩吊在房梁上算了！”

“你瞅瞅你瞅瞅，說得都是些什么屁話！”

韓景元氣得一拍桌子，徐管家咳嗽一聲，“二夫人您就別歪了，老爺平日里總說對你有所虧欠，這不想著咋彌補嘛！”

“哼！”

二夫人閉了嘴，把小團扇扇得呼呼作響，三夫人怯怯問了一句，“老，老爺，那我去哪啊？”

“你跟著我去那院，昌泰你和你妹，你娘留在這院，算了，昌泰留在這我不放心，你跟著我走，老徐你也跟著我走，去董家二院，這院就交給六子主事，老董家大院給你二叔！老徐你看這么安排成不！”

“我看行，六子大了，也是時候該挑大梁了。”

“那就這么定了，誰要是不樂意去，就麻溜給我滾，自個找地方！”

韓景元一錘定音，眾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誰也沒敢開口。

陳禹沒想到自己竟然一躍成為韓家大院的大管家！

自己這晉升速度……

蹭蹭的！

比火箭都快！

當著韓家兄弟和三個夫人的面，徐繼仁鄭重將韓家大院的鑰匙交給了陳禹，提著沉重的一大串子鑰匙，陳禹頓感肩頭壓力之大！

“大管家，我……”

“咋的了，兒馬子上陣打怵了？”徐繼仁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六子，說實話，你比叔能干，小腦袋瓜子又聰明，只要用心，沒你干不好的事情！”

“嗯！”

“六子，你小子給我好好干，我一年給你五十個大洋！”

韓景元也湊上前裝好人，陳禹點了下頭，“請老爺、大管家放心，我一定把這個家看顧好！”

“憨小子！”

韓景元笑著拍了他一下，“你叔還要交代你兩句，你跟著他去吧，一個個的咋都閑下來了，瞅啥啊趕緊收拾東西搬家，歘天黑搬完！干點活真他嗎費勁！”

韓景元罵著佃戶們，徐繼仁把陳禹叫到賬房里，打開抽屜，取出一本書遞給他。

“六子，你現(xiàn)在也是頂門立戶的主事了，我又不能常在這頭，有些事就得你自個拿主意，想辦法了。”

他拍拍書本，“這本書你拿回去好好看看，對你將來很有幫助。”

陳禹低頭一看，書的封面印著四個大字！

《烏合之眾》。

“大管家，這本書……”

“六子，以后對人對事，你都得藏個心眼，所謂‘我無傷人心，人有害我意’，要‘逢人且說三分話，不可全拋一片心’，記住了嗎？”

“記住了！”

陳禹使勁點頭，看著一身長袍馬褂，戴著瓜皮小帽的大管家，他忽然感覺鼻子有點酸。

這位看上去有些奸詐，有些滑頭，被長工和佃戶們恨得牙根直癢癢的大管家，卻像父親一樣教導自己走正路學正道，教授自己算賬的本事，為人處世的道理……

陳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給徐管家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

“好孩子快起來，這怎么使得……”

徐管家急忙把他攙起來，眼圈也是一紅，“六子，我叮囑你的話都記住了？”

“記住了，叔！”

“那就好好干，凡事多想多問多學習，多用腦子，你小子前途不可限量！”

徐管家笑了一聲，擺擺手，“去忙吧，我還得收拾點東西。”

陳禹轉(zhuǎn)身出門，徐管家掏出手帕，擦擦眼角的淚花。

“這孩子……我也是年紀大了，容易動感情了……”

他苦笑著搖搖頭，打開柜子，開始收拾行裝。

陳禹榮升大管家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小小的楊家營子，最高興的還是狗剩、狗蛋等一干小兄弟們！

他卻一直納悶，前陣子趙先生不是說他已經(jīng)領(lǐng)著沈、楊二人去董家當私塾先生了嗎？

究竟是這個董家，還是另有別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