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來的幾天里,弗蘭德幾乎把整個索托城都逛了個遍。
他就像一頭最精明、也最耐心的獵豹,潛伏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觀察著,尋覓著,評估著。
他去過傭兵工會,看過那些最新的、報酬豐厚的任務,也看過那些為了一個任務而爭得頭破血流的魂師。
他也去過城內幾家有名的魂導器商店,評估著最新的魂導器行情,盤算著自己那點可憐的資本能做些什么。
當然,他去得最多的地方,還是大斗魂場。
他幾乎看遍了魂尊級別所有的比賽。
那個如同烈焰般耀眼的“赤龍嬌女”柳二龍,無疑是他目前最看好的“A級潛力股”。
她的強大,她的破壞力,她那能輕易點燃全場的熱血與激情,都讓弗蘭德垂涎三尺。
但他并沒有急于出手。
因為他知道,像柳二龍這樣的天之驕女,身邊必然早已圍滿了各種各樣的“星探”和說客。
他貿然上去,很可能連話都說不上幾句,就會被她那火爆的脾氣給直接轟飛出來。
投資,需要時機。
更需要一個能讓對方看到自己價值的,獨特的切入點。
他在等。
等一個最好的時機。
這一日,弗蘭德在城中“考察”了一天,感覺有些疲憊,便隨意走進了一家位于街角、看起來并不起眼的茶館,準備歇歇腳。
茶館里客人不多,三三兩兩,大多是些普通的市民。
弗蘭德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點了一壺最便宜的粗茶,目光卻依舊習慣性地掃視著周圍。
突然,他的目光,被斜對面角落里的一道身影,吸引了過去。
那是一個年輕人。
一個看起來比他還小幾歲,面容清秀,但臉色卻有些蒼白的年輕人。
他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那里,面前只放了一杯清水。
他的眉頭微蹙,眼神中充滿了思索與執著,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與周圍的喧囂格格不入。
在他的腳邊,還趴著一頭粉紅色的小豬,或者說,小狗?
弗蘭德的眼中,閃過一絲好奇。
主要是對那頭奇特的生物。
作為一名魂師,他自認見多識廣,但如此怪異的武魂,他還真是第一次見到。
看起來,似乎沒什么戰斗力的樣子。
弗蘭德在心中,瞬間就給這個年輕人打上了一個“毫無投資價值”的標簽。
他收回目光,端起茶杯,準備喝茶。
就在這時,鄰桌兩個魂師的對話,卻讓他再次將注意力投了過去。
那兩個魂師,看起來像是某個學院的學生,正在為某個魂技的選擇而爭論不休。
“……所以我說,我的‘荊棘草’武魂,第三魂環,就應該選擇一個帶有劇毒屬性的魂獸!這樣才能最大化我的控制能力!”
“不對!劇毒屬性會與你武魂本身的麻痹屬性產生沖突,反而會削弱效果!依我看,選擇一個能增強藤蔓韌性的魂環,才是正道!”
兩人的爭論,頗為激烈。
而角落里那個一直沉默不語的年輕人,卻在此時,用一種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輕輕地、不屑地,說了一句。
“兩個蠢貨。”
聲音很輕。
但弗蘭德的聽力何等敏銳,那句話,一字不差地,落入了他的耳中。
弗蘭德的眼中,閃過一絲玩味。
他饒有興致地看著那個年輕人,想聽聽他有什么高見。
只聽那個年輕人繼續用微不可聞的聲音自言自語道。
“荊棘草武魂,其核心競爭力在于‘蔓延’與‘再生’。”
“單純追求劇毒或韌性,都是舍本逐末。”
“最佳的第三魂環,應該來自于一種名為‘寄生魔藤’的千年魂獸?!?
“其魂技‘生命汲取’,既能通過汲取敵人的生命力來強化藤蔓本身,使其更具韌性,又能將汲取來的生命力轉化為微弱的毒素,造成持續性傷害?!?
“更重要的是,這個魂技,還能與第二魂技的‘麻痹之刺’形成完美的聯動,形成‘汲取-麻痹-再生’的無解循環?!?
“這,才是真正的、完美的魂環配置。”
一番話,說得條理清晰,邏輯縝密,甚至連魂獸的名字和魂技的效果,都說得一清二楚。
弗蘭德端著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意義上的、震驚的表情!
他雖然不是理論家,但他豐富的實戰經驗告訴他,這個年輕人所說的這套配置,如果真的能實現,那絕對比鄰桌那兩個蠢貨爭論的方案,要高明了不止十倍!
這個看起來落魄的窮酸小子,竟然……是個深藏不露的理論大師?
弗蘭德心中那臺名為“投資”的雷達,在這一刻,發出了刺耳的警報聲!
這是一個全新的、充滿了未知與神秘的、極高風險,但也可能帶來極高回報的“投資對象”!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就站起了身,端著自己的茶杯,臉上掛著他那副最擅長的、充滿了親和力的商業微笑,徑直走到了玉小剛的桌前。
“這位朋友,請了?!?
弗蘭-德的聲音,溫和而有禮。
“在下弗蘭德,剛才無意間聽到朋友你的一番高論,實在是字字珠璣,發人深省?!?
“不知朋友高姓大名,是在哪所高級魂師學院任教?”
突如其來的搭話,讓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玉小剛,猛地回過神來。
他抬起頭,警惕地看著眼前這個臉上掛著“虛偽”笑容,眼神中卻閃爍著精明光芒的四眼青年。
“閣下過獎了?!?
玉小剛的聲音,帶著一絲疏離和冷淡。
“在下玉小剛,不過是一介無名游學者,所言皆是些不值一提的淺薄之見罷了?!?
“玉兄太謙虛了?!?
弗蘭德自來熟地在他對面坐下,目光落在了他腳邊的羅三炮身上。
“玉兄的武魂,當真是……別具一格,弗蘭德游歷大陸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奇特的獸武魂?!?
又是這句話。
玉小剛的眼神,瞬間冷了幾分。
他以為,接下來聽到的,又將是毫不掩飾的嘲笑和譏諷。
但弗蘭德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完全意想不到。
弗蘭德推了推眼鏡,身體微微前傾,用一種充滿了好奇和探究的語氣問道。
“敢問玉兄,以你那精深的理論來看,你這般‘別具一格’的武魂,它未來的潛力,又在何方呢?”
“它,又該如何配置魂環,才能變得……強大呢?”
玉小剛聞言,徹底愣住了。
這是他離開家族之后,第一次。
第一次有人,在看到他的武魂后,不是問“它是什么廢物”,而是問“它該如何變得強大”。
這簡單的一句話,所帶來的沖擊,甚至比之前在學院里遭受的所有白眼和斥責,都要來得更為巨大。
他抬起頭,第一次正眼,仔細地打量著眼前這個名為弗蘭德的四眼青年。
他看到對方的眼中,沒有嘲笑,沒有輕蔑,只有一種商人看待貨物般的、赤裸裸的評估、探究,以及……一絲對“價值”的渴望。
雖然這種目光也讓他不舒服,但不知為何,卻遠比那些廉價的同情和鄙夷,要讓他更能接受一些。
玉小剛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聲音依舊冰冷,但卻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認真。
“萬物皆有其道,武魂的潛力,并非取決于其外在的形態,而是由其內在的核心競爭力所決定?!?
“至于如何變得強大……”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屬于理論家的、絕對自信的弧度。
“方法,我至少能說出三種?!?
“但,我為什么要告訴你?”
弗蘭德聞言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有意思!玉兄,你果然是個有意思的人!”
他站起身,對著玉小剛抱了抱拳。
“看來,我們是同一類人?!?
“今天就此別過,相信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面的?!?
“大師。”
說完最后兩個字,弗蘭德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便轉身瀟灑地離開了茶館。
玉小剛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眉頭緊鎖,陷入了沉思。
這個叫弗蘭德的家伙,油滑、精明、目的性極強。
但他,似乎是第一個,對自己那套理論,沒有立刻表現出完全排斥的人。
或許……
玉小剛的心中,升起了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微弱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