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原地許久，李斯似乎放棄了掙扎一般，回頭望向趙高：“趙大人，結盟一事我認為可行。就是不知，我能否與胡亥公子見上一面。”

趙高輕笑一聲：“這是自然，丞相大人，讓小人來送你回去吧，請。”

兩人走下臺階后，趙高伸出手示意李斯上馬車。

李斯看了一眼趙高，稍微點頭后便踩著車轅，緩緩登上他的馬車。

車簾掀起的剎那，車廂內昏黃的燭火微微搖曳，在他蒼老的臉上投下深淺不定的陰影。

兩人一前一后坐進馬車內，車夫揚起手中的鞭子落在馬兒身上：“駕—”

吃痛的馬兒拉著馬車跑了起來，車輪碾過青石長街，轆轆的聲響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像是某種隱秘的催促。

街道兩側的屋舍早已陷入黑暗，唯有偶爾幾盞未熄的燈籠在風中搖晃，映出斑駁的光影。

夜風穿過車簾的縫隙，帶來一絲涼意，燭火忽明忽暗，映照著李斯緊握的雙手。指節微微發白，青筋隱約可見。

與李斯分外糾結和不甘心的神色相比，一旁的趙高倒顯得十分云淡風輕。

……

寢宮內：

黑龍衛跪在龍榻不遠處，匯報著剛剛趙高與李斯在門外的對話。

“李斯當真這么說？”

“是的，陛下。丞相與中車府令說，想與胡亥公子見上一面，并未立刻答應結盟一事。”

話音落下，嬴政冷笑幾聲，眼里染上了幾分笑意。

這個李斯，當真是老謀深算呢。若是立刻答應，只怕會引起趙高的多疑。可倘若說見一下胡亥再考慮是否答應，如此一來，也不會讓對方懷疑。

“很好，繼續盯著他們。”

“諾。”

很快，黑龍衛就消失在寢宮中。隨著他消失后，嬴政輕笑一聲，也躺在龍榻上，心滿意足的閉上了眼睛。

……

馬車轉過街角，車輪碾過一處淺坑，車身輕輕一顫，李斯的身子也隨之晃動。

他下意識地扶住車壁，指尖觸到冰冷的木紋，寒意順著指尖滲入骨髓。

窗外，遠處的宮墻在夜色中只剩下模糊的輪廓，如一道蟄伏的巨獸，沉默而危險。

見他如此，趙高輕笑一聲替他倒了一杯茶：“丞相，先吃點茶，莫要心慌與憤恨。眼下，我們應該要想，如何殺出一條血路才是。”

然而，李斯并未立刻回答，只是接過他的茶抿了一口。清茶在嘴邊環繞，稍微溫涼的溫度不足以緩解他心中的火氣。

車前的燈籠搖晃著，昏黃的光暈在石板路上流淌，時而照亮路旁低垂的枯枝，時而隱入更深的黑暗。車輪聲、風聲、遠處偶爾傳來的犬吠，交織成一片壓抑的寂靜。

終于，馬車在丞相府前停下。

李斯深吸一口氣，掀開車簾，夜風迎面撲來，帶著深秋的凜冽。他抬眸望去，府門前的石獅在陰影中靜默佇立，宛如兩尊無言的守衛。

“趙大人，在下告辭。”他向趙高見禮過后便轉身下了馬車。

下了馬車后，衣袍在風中微微翻動，正要進去的時候，身后傳來了趙高的聲音：“丞相。”

李斯腳步一頓，轉過身后望向趙高。他看見趙高眼中笑意盎然：“希望我們來日方長，再會。”

話音落下，趙高放下車簾，坐回了馬車內：“去胡亥府。”

“諾。”馬車內傳來了三個字，車夫應下后，手中的鞭子一揚一落，馬車緩緩駛離，車輪聲漸行漸遠，最終消融在無邊的夜色里。

望著遠去的馬車，李斯搖搖頭心中嘆氣一聲，忍不住感嘆道：“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夜更深了，濃云遮蔽了殘月，整座城池陷入一種近乎窒息的沉寂。

車廂內，燭火早已熄滅，只余下窗外偶爾掠過的燈籠微光，在趙高的臉上投下斑駁的暗影。

他靜默地坐著，手指輕輕摩挲著手中的茶盞，冰冷的觸感讓他微微瞇起眼睛。

車簾被夜風掀起一角，遠處傳來更夫的梆子聲，沉悶而遲緩，像是某種不祥的預兆。

他腦海里不斷回想著，從自己傳喚李斯覲見到他見了陛下后，臉上充斥的憤恨和不甘的神情。

還有直到現在，李斯一直小心謹慎，并未答應合作的神情。一切合情合理，可他總感覺，在暗處，有一雙眼睛盯著他。

在他沉思之際，馬車駛過一條狹窄的巷道，兩側高墻聳立，陰影如潮水般涌來，幾乎要將整輛馬車吞沒。

車輪碾過一處水洼，濺起的泥水輕輕拍打在車壁上，發出細微的聲響。

他的目光透過簾隙，望向漆黑的夜空。沒有星辰，亦無月光，唯有壓抑的黑暗，無邊無際地蔓延。

行駛良久，馬車終于駛入貴族聚居的宮城區，街道漸漸寬闊，兩側的府邸高墻森嚴，門前的石獸在夜色中顯得格外猙獰。

車輪聲在空曠的街道上回蕩，仿佛整座城只剩下這一輛馬車在獨行。

胡亥的府邸近了！

車夫輕輕勒住韁繩，馬車在府邸側門停下。

趙高沒有立刻下車，而是靜坐片刻，仿佛在聆聽夜的聲音。風聲、遠處的犬吠、樹梢的沙響，甚至是自己的心跳。半晌，壓下心中心煩意亂的他才緩緩掀開車簾，邁步而下。

夜風迎面拂來，帶著深秋的凜冽。他抬頭望向府邸的高墻，檐角在黑暗中如刀鋒般冷硬。

門前的侍衛見到他后，連忙上前見禮：“見過趙大人。”

“去通傳胡亥公子一聲，告知我有要事需要見他。”

“諾。”

侍衛作揖見禮后，連忙進入府邸內通傳。

……

此時的胡亥，正在花廳內享樂。眼前是舞女曼妙的身姿以及悅耳的音樂，懷中擁抱的是婀娜多姿的美女。

他狠狠的吸了一口，鼻尖充斥著香味。花香，體香，以及食物香和酒香等。

“嘻嘻……美人。”胡亥眼睛有些迷離，通紅的臉頰貌似醉的不輕。

就在他陷入溫柔鄉之際，侍衛卻來到偏廳門外匯報：“報，胡亥公子，中車府令大人求見。”

聽見又是趙高，胡亥眼中閃過一抹不耐煩，卻也不得不大聲應下：“還不快請？”